爱大方论坛交流讨论区灌水专区 → 查看评论    点击复制地址,传给QQ/MSN上的好友共分享!
将本页内容分享到:            

帖子评论信息
评论主题: [转帖] 索多玛城 -昨日之城
评论对象: 流云无痕 | 2007/2/12 2:02:48
评论言论: (二) 
 
  小火车轰隆隆地慢行,过了长长的隧道后就是一片漫天的雪地,但雪已经停息,黄昏的阳光还有些闪照,雪除了泛白还有像水波倒映的寒光粼粼。

  男人躺在她的肩膀上,而她灰扑扑的没有一点情绪。

  温泉区的夜晚几乎没有人迹,他们两个就这样打打闹闹地踏进旅舍,路灯白光打在残余  
的积雪上,隐约可见他们刚踩过的脚印灰黑地印在雪堆表面,溶雪的积水铺散道路,湿答答地折射出路灯的迷茫。

  泡在温泉里,玻璃模糊地映出他们俩赤裸的身体,她白他也白,像长住在雪国的人般,白中还能读到细微发红的血管,夜晚他们相拥爱恋,那一幕她一直忘不了,入夜后男人沉沉睡去,她躺在榻榻米的地铺上,锦织的棉被和着暖气让他热得踢去了所有的被褥,露出他光洁的身子,月光静静地降落,横过她的眼睛,她一动也不动,记下他们相爱的片段,生命里共度的时刻。

  尔后男人离开,她送他到机场看他走入闸门,她一个人搭上回程的巴士,望见停机坪上的飞机,一列一列像模型一样的小而整齐,巴士滑过,她忍不住回首,一架飞机正缓缓移动,分不清是已来还是要离去,她把如针头注射后药液分散至细微血管的思念压抑,一直靠着那天漫天飞雪的记忆回家。

  她深爱的男人如此善良单纯,却无法去除她心中另一个人的位置。

  她以为这样看他的书信和听男人的声音就可以平衡,她以为灵魂和肉体可以交付给两个不同的人,她以为她可以拥有两者。

  为甚么已经有一个人这么爱你你却还对爱不满足?

  当她几乎遗忘他的存在时,他又在秋日里寄来一封信,说是去另一个国度取道东京,那天夜里她拿着信在电话里对男人说他们又将相遇,男人没有多说,在过去的记忆里,他见过多次她收到信后情绪阴沉不定,他一直知道被称作老师的他在她心中的位置,但男人不曾放在心里,他从来不去细想他们之间的牵绊,男人的心里只在意当她和自己在一起时,能感受到触摸到的真实生活。

  她以为相隔这么远她早已忘却,却发现打开信箱收到信的那一瞬间,她还是会震荡屏息。

  秋天的红枫安静狂野,走在人行道上的她双颊被染得泛红,她数着他们相见的日子,天上一日仿佛世间千年。

  他们约在大久保车站,他依然来迟,两个人并排走在古旧的日式商店街,矮矮的长廊插满一支支祭典彩旗,塑胶制绑花一串串落地,晃动时发出微微的哗哗声音,他说带她见个先生,然后两人转车浅草寺,买车票时他细心计算恰好的零钱,他们多年不见,他依然节制博学,压倒性的淡薄,她一下地又回到窘境,只能缩躲在窟里,露出一对仰望的眼睛。

  在车上他问到她有无考虑婚姻,他知道她还与男人在一起,她说男人常来日本探望她,他们不久前还一起去滑雪洗温泉,他说两个人在一起也很久了吧!她没回答,两个人陷入沉默,座位很空他们都没有坐下,只在轻微晃动时扶住把手,地下铁银座线从涉谷起站到浅草的时间相当长,车身一直在黑黑的隧道里直驶弯曲。她抬头看见他在黑玻璃窗里的倒影,他脸上的刻纹渐深,白发粗粗的插在耳旁,而站在一旁的自己却表情哭丧稚嫩如昔,他们一前一后一高一低,随着车身轻微摇动,偶尔在影中交叠、分开、分开、交叠,既亲密又疏远,她还在这当中感觉到一丝丝猥亵,他是她的老师,从她高中毕业到她步入社会到远离,她透过各式各样能窥见他的方式窥视,他书写的文章散在一些生冷的书籍,却总能被她翻阅,她认识的他是说理的多学的建构的拆卸的,但她经常想知道他怎么爱他身边的人,他在激情时是甚么表情。

  从他开口探访她的那一天起她就深爱上他,爱上他在茶艺馆里固定用的那个杯子。

  她对他是无性的爱,她不嫉妒他身边的男人女人,她知道他如处子的个性在生活或情感里都非常节制,她记得他在写给她许多的信里曾多次提及“欲念”。

  “我从来没有看过一个像你如此欲念又多又深的人,而我欢喜的却是同时可以放恣,却又可以同时收回守于礼的人。”

  她想起她常常在收到他的信后,整个人就仿如四月天的风吹樱枝般花瓣颤动,她走在四谷盛开樱花的堤上,不需仰天即能见花瓣散落,拂过脸拂过肩低头想避却还是满地花尸,被不愿地轻轻踩过,四月是樱花的死期,能在三月末不死不凋的花都已算是残延,有一阵子她真希望不要再收到他写的甚么,她寻常地一个人生活或等待男人来临,男人来后陪她吃吃喝喝,散步时牵她的手捏捏弄弄,他不知道她心里有一个角,在圆滑的线条里微微尖刺,悄悄地扎着她,让她忽然沉默。

  他每每给她写来稀少的几封信,都让她会软弱掉泪,但她给他寄信的速度却越来越快,有时候她会奇想这一切都是幻觉,彼方根本没有这个人,她其实是一个人在喃喃自语。

  他怎么知道她欲望深而多?

  是因为他感受到她的爱却不能对应后所尽的“师友之义”吗?

  “师友之义”,他劝她时总爱在末尾这么说。

  她想到自己曾经用过非常粗糙的方式去询问过他的感情,但被他淡然拒绝,那封信上仅有几个简简单单的字。

  “你还能期待我甚么?毕竟我是上一个世纪的人了。”

  说得如此决裂,用百年来把她隔离,但她其实早就不再期待,她只是把自己缩小而后等待着。

  电车到了浅草寺,他们一前一后地爬上楼梯,他说要先往三菱银行领钱,她只好站在提款机外等,大马路上车辆荒荒人少得可怜,他提好钱后看她一眼,她也正好在望着他。

  见的是浅草寺的住持,木造的房屋就在寺的后面,松枝剪裁饱满圆润,茶道用的茶具传来上好的绿茶味,住持拿糖给她吃,把她当孩子,她拨开糖纸时发出渣渣渣的纸声,圆圆的粉红糖上沾着白糖粉像西瓜一般一条白一条红,她含在口中,时间一久他开始皱紧眉显出不耐。

  她含着那颗糖无法吞吐,无论她说甚么他都觉不妥,她总是在他们相处时特别敏感,她知道他对她的爱里其实带有鄙视。

  日文中的残念像遗憾,残余的念头、未完成的心愿、她的心中如此多的残念苟延残喘,他却完全地漠视,还是像他在另一封信里说的,因为有遗憾所以她想要的他不愿多提且只能跳过,他对她永远言不及义,永远劝说。

  师友之义。

  但她其实具体地想要甚么?

  你明明知道两个人的交往相遇常常是幻想与真实的叠垒,你知道你身边的男人才是能与你生活给你快乐的人,但你为甚么要去找那个找不到,又或即使找到却明白根本完全不在一条线上的人,而有他或没有他,除了十多年来的几封信之外其实代表甚么?还有甚么?没有、甚么也没有,都是幻觉,都是因为得不到,都是因为残念。

  他回程时训斥了她一顿,说她不必刻意地鞠躬屈膝,然后一个人快步地走向车站,她屈辱地停顿静默,感觉眼泪在双眼里干枯,他继而说她杂念甚多,她在离开浅草寺时一再地对住持鞠躬道别,是在日本生活多年所积养的习性,于他却过于矫情。

  枫叶落了满地,路人走过并不怜惜,望着他买车票的背影,她知道他们之间终于应该要真正地断线分离。

  你不爱我为甚么要寻找我?而你寻到我之后,又为何将我带上天然后再踏落地,将我贬了又贬、要我低头再低头?

  我根本找不到路。


反对方

支持方

反对方人数(0
支持方人数(0

中立方

中立方人数(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