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对象: 流云无痕 | 2007/2/12 2:03:26
评论言论:
(三)
他们不再联络。
她越来越依赖男人,两个人开始固定地在冬日滑雪、夏天逛街,男人回到台北后每晚都会电话问候,她总是挂上电话,便一个人步行去吃拉面,看小小圆圆的玉米泡在褐色的酱汤里,隔邻的小店既是室内设计又卖二手骨董,走道上一排录影带还供出租,她租来一整套小津安二郎,然后打开画面只听声音,她洗澡切水果读书刷牙写字,都有小津电影的声音在衬
底,原节子可爱古朴的日文咕咕哝哝被她转得极小声,她把双脚架在书桌上,看着他从前要她读的书,一边等男人准时打来电话,然后听他说台北的新闻工作天气,一切近得好像打开门就能碰触。
离去多年,她知道随着时间,有许多看不见的爱殇已悄悄死去,男人在国庆日的电话里说小时候见到国旗要敬礼哩,眷村的家家户户在夜里也不用关门,一切安稳有秩序,但现在变了,变得太自由,以前的好现在几乎都被当成了坏,男人说自私的欲望灾害这个城市,口气清楚好恶分明就像他这个人。但她抓着话筒思绪离异,男人在电话里最后说,但你回来这个地方就会好一点,至少我一定会好一点,她却记存了他说以前的好都成为今天的坏,心中一片寒颤。
从阿姨家搬离后她独自一个人住到十二层大楼的九层,转眼她到东京多年,从青春盛开到沉默独守,寂寞时她去录影带店拿法国情欲片,看姊弟师徒父亲和自己孩子的女人,一对对躯体拥抱分开拥抱分开,漆黑的房间里仅有电影的光映照着墙壁。她也察觉楼下住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白领女人,偶尔会和她一齐出现在超市买加热盒饭,某一个夜里她又再次看见她在录影带店里,魂不守舍地挑选带子、眼神游移,顺着她的视线她才发现店后坐着一个很好看的男人,仔细看却发现应该是一个也许不到十八岁的男生,她总是在偷看他,眼神带着压抑,神秘无言。她们常借相同的法国片,然后女人以为她也在看他,便秘而不宣地凝视她的眼睛,像寂寞女人间拥有的一种默契暗语擦肩离去。
她望见女人的那一双眼,深深的死亡与紧紧的肉欲纠绊,饥爱渴欲得被魂灵惩罚得就要空不见底。
到处都有那样的眼睛,在深夜的车站、霓虹的夜街、孤单的超市,成年的女性守着不开花的女体,渴望撒旦的侵略占有自己。
她仿佛悲哀地看见自己在哀求他时亦如此卑劣。
她又想起他写的信。
“你的爱有时真是一次做绝,仿佛明天就再也没有似的。”
当她一个人在漆黑的房间,会忍不住想象那个女人也在用这些画面填补灵魂,渴爱地将自己啃噬,不抽烟的她常燃起一支烟,让星火成为画面外唯一的光,烟雾细细升起时会遮蔽视线,时间静止于恍惚的寂寞迷茫,身体和灵魂都需要去向。
还是她应该召唤女人,互相爱抚拥抱填满空洞放逐身体?
她不想再等待,再过几年也许她也会开始偷望那个年轻男人,爱已经干枯身体却还不忘索求,当初她离去的原因已变痴傻,她向往的自由渐渐空虚,她开始害怕寂寞渴求安定,她知道她开始苍老,她愿意踏入平凡甘于婚姻。
如果她看不见路,是不是可以找一个人带领?她终于决定弃守自己一手建造充满记忆却无法生存的堡垒,她决定再次逃离,从这个城逃回那个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