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壳子和山歌的故事

新民路有一名角，姓鄢。外号二壳子。家有三弟兄。大哥为人憨厚，找了一个乡下女人，在太平桥上开了一间豆腐作坊，日子还算马虎。兄弟出去学石匠，跟着师傅，没有回来。

二壳子在家排行老二，解放那年已经30出头，还没有娶上媳妇，光棍一条。原因是自己没有手艺，养活不了自己。解放前读了几年私塾，一张空嘴。有点好吃懒做。也有人向鄢二壳子的父母提婚，但是鄢二壳子不是挑人家这，就是挑人家那。后来，媒人们也不愿意介言了。有人还参二壳子的烂条，说他是“见花谢！”随着二壳子父母的归西，自己的婚事更是放下来了。二壳子一人没有生活来源，也只好在大哥家搭伙，抻饭吃。

在新民路，二壳子能识文断字，算得上是一街的秀才。解放了，随着土地改革的开展，街政府还真用上了他，帮助写写标语，记记帐，量量土地，清清浮财，通知街民开开会，还真做的有点人模狗样的。

没事干时，二壳子要么就到正街上的茶馆里，听听说书，听听人家唱山歌，要么就把街坊中“东家酒好吃，西家酒生花”的龙门阵收集起来，经过自己加工一下，就变成了还很有味的趣事，到处摆。新民路的人们送了他一个绰号“二壳子”。久而久之，人们淡忘了他的真名。

大方人过端午自古一来有个风俗，那就是早上就到街上去买草药。到了端午那天，四方的乡下人都会大背大背的背着自认为是药的植物进城赶场，反正到了端午那天，是草都是药。从南门到北门，压断了街。到了晌午时间，喝了雄黄酒，吃了端午饭，带上香包，就要去“游百病”，据说，游了一趟，百病皆除。游完了，还要在北门桥上听山歌对唱。歌手自然分坐桥的两边，你唱我回，煞是热闹。

是年端午，听唱山歌的人把桥都堵断了。新民路游百病的人在桥边看见了二壳子，坐在歌手旁，扯着嗓子在唱山歌：

“瞅倒娘娘进城来，

脚上穿着绣花鞋。

面前挂着大粽子，

只等情哥怀里摘。”

这时，桥对面一位女歌手接了过去：

“瞅倒老娘进城来，

脚上穿着水草鞋。

面前挂着大奶子，

只让儿子用嘴摘。”

二壳子不示弱，接到：

“唱歌娘你不要狂，

我是大定寡公王，

只要当哥一高兴，

把你抱进刺巴笼。”

唱罢，二壳子很是得意。但见那女歌手又回道：

“唱歌郎来唱歌郎，

不要唱歌戏老娘，

老娘娃儿比你大，

扯根胯毛比你长！”

这时，二壳子无歌以对。

二壳子自受了女歌手的戏谑，暗地收集、学唱山歌。

几年天气，二壳子的山歌还真有了点名气。一到晚上，吃完晚饭，为了排遣光棍的孤独和寂寞，二壳子都会扯上几首。

细细蒿芷细细叶，

想到想到值不得。

人家娃儿会走路，

自己还在当嫖客。

细细蒿芷细细根，

想到想到好寒心，

人家娃儿会走路，

自己还在打单身。

细细蒿芷细细花，

想到想到好赃巴。

人家娃儿会走路，

自己还在抠床巴。

细细蒿芷细细枝，

想到想到人好痴。

人家娃儿会走路，

自己脚冰无处呲。

要是遇见小男妇女穿着白衬衣在他门口过，二壳子还会唱上两首：

“白布衣裳白布白，

白布衣裳穿不得。

白天穿起逗狗咬，

晚上穿起逗嫖客。

你是哪家小情娘，

人家喊你你不张。

人家喊你你不耳，

桂花还有几时香！。。。。。。”

“哈哈！。。。。。。”

58年，贵州人民出版社要出版贵州民歌，专门派人到大方来收集，文化馆找到街政府，街政府想到了二壳子。但是街长要求二壳子要唱歌颂三面红旗的内容。

二壳子答应下来，还认真的编了几首。

总路线，是灯塔，照亮好多睁眼瞎。从前文化属地富，而今文化回了家。

后来出版社出版的《贵州民歌选》中，还真收录了二壳子的一首民歌，二壳子得到了一块钱的稿酬。二壳子将得到的一元钱，买了几斤花生米下酒，吃了一年。他还创造了三颗花生米下一顿酒的节约记录，图的就是一个高兴。

三年自然灾害造成的一场饥荒，二壳子浮肿过，后来瘦的像个猴，差点丢了命。还是靠着大哥家要不时偷偷摸摸的推豆腐，剩下的豆渣吊着二壳子的命。

64年，饥荒过了，新民路的人们才吃上了饱饭。那时，粮店供应的粮食有粳稻米，好吃，不涨饭。公社的农民对种粳稻没有经验，产量低，抵触情绪大，对江公社几个进城赶场的农民在烙锅摊摊上摆给二壳子听了，二壳子歌性大发，咂了几口酒，信口唱道：

“川稻粳，矮矮谷，

还是国家增产物。

对江田坝遭一季，

个个社员守倒哭！”

几个农民回到公社，把二壳子编的山歌传开了，恰逢四清工作队进驻，认为是破坏生产，一追查，二壳子脱不了干系，被街政府定为坏分子。

从此，二壳子的歌喉上了痰。

文化大革命开始了，二壳子也“被参加”，就是扫街，陪斗。因为他是坏分子。

文革中，二壳子郁闷得病，不治归西。

二壳子还真是赤条条的来，赤条条的去，老童子！

他大哥为他料理了后事，给他合了一合火材材。不敢做道场，请来了几个唱孝歌的老者，为他守了一夜的灵。

几位唱孝歌老者感叹道：“山歌无本，句句真情，孝歌有本，句句丧人。”

二壳子唱着山歌过日子，听着孝歌到西天，有点惨，还是为他唱山歌吧。

“小情郎来小情郎，

白布裤子白衣裳。

奈何桥上对几首，

情妹约你去拜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