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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转帖] 索多玛城 -昨日之城
流云无痕
帅哥哟,离线,有人找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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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 索多玛城 -昨日之城

昨日之城
伊能静 

 (一)

  她在搬离东京前,开始整理自己长住多年的小屋,然后发现,原来累积了那么多的东西,原来她都舍不得丢弃。

  你保留了一件事物,出于种种原因你珍藏地放入一个盒子、一份文件本内,然后镜头挪到你打开抽屉深埋下方后关上,接着移转到你的双手关上柜子紧闭门片。你静静地呼吸,与柜门盘腿对坐,屋外的光线太强,以至于屋内完全陷入一片逆光阴影,九楼眺望去的大学操  
场黄泥沙轻轻扬起,你坐在屋内幻化成林布兰的阴阳画、定格成一张无法遗忘的黑白剧照、凝固成一框仿如电影的画面,而画影中的你完全无法与黑暗脱离。

  她是那么珍藏自己不愿丢弃的物品,因而小心翼翼地收起,以至于竟然遗忘了它的存在。

  而这件事物,若不是因为一次迁徙,它将会永远深埋在其他日常物品之下,直到你离开这个世界,都不曾再次回望它,虽然你没有丢弃,但这样的存在到底有甚么意义?而遗忘是否就等于抛弃?

  她打开了那扇门,无意中找回其实她从来没有失去过的,那些他写给她的信。

  在米白色的日式作文小格子纸里,他的字映入眼帘,信纸的一旁还有他的铭刻,最后的注语是好年好人,她真不明白为甚么他会祝福像她这样荒芜的女人成为“好人”?那是她最不可能被认同的身份。

  刚来东京时她寄住在阿姨家里,入夜后常一个人走长长宽宽的明治大街,冬夜寒冷她穿上毛呢裙、长靴,围彩色围巾带毛线帽,看口鼻中呼出的白气,走累时她喜欢钻到二十四小时的商店买热可可,一口一口地握着罐子喝,感受甜黏的液体咽入喉咙,鼻尖因为冷热的温度变化而敏感酸红。

  后来她在姨丈的土木工程公司帮忙做中方联络,闲时翻译日本书籍,她还记得那间办公室有极好的落地窗,乌鸦常黑黝黝地飞在天空,停落在电线杆头,隔音的玻璃听不见乌鸦嘎嘎嘎的声音,但漆黑的翅膀总发着光,遥遥地和她对望。

  阿姨带她去买衣服,和她叨絮孩子丈夫,她们一起挤地铁,阿姨胖胖的身体和地铁座椅下的暖气散溢出昏沉的体味气息,男人透过扶手杆眯着眼睛望她,她感觉在这一刻的异乡里这么需要爱,而自己就快被这样的渴望蒸熏得昏厥过去。

  唯一爱抚自己的时刻,是在浴汤里,她细细地拿起肥皂,滑过自己的乳房越过自己的肚脐,看着被蒸汽雾湿的镜子里自己的身体片片断断地反映,公共澡堂里,数十个女人,全心全意地擦拭身体,并且用一天中唯一一次的屏神专注,凝视自己泛红的脸孔、发皱的肚皮。

  我们都需要爱,但最终无论怎样的爱却也都会让我们觉得缺乏。

  她想起第一次和他相遇,他们约在一家茶艺馆,他姗姗来迟,径自地坐下后就先翻看报纸,他在这里寄放了一个茶杯,服务员替他沏好后摆在桌边,他们一直沉默,直到他开口简单地寒暄。

  她不知怎地问到他不停写作的问题。

  因为我无能,我不写的时候我就只是一个不明之人,对爱不明、对时局不明、对人事不明,所以我写,我写故我在。

  他说他从别的书上读到这句话,但他觉得这是对多数书写者的说明。

  写……快乐吗?

  不,写只会让人平静,不安的平静、骚动的平静,当你写的时候你操纵着那么多的事,而那么多的事又操纵你,你只会陷入一种情境,在那个情境里偶尔安全温暖,偶尔痛苦不堪,但无论如何绝对不是快乐。

  他回答这些问题的表情,都印刻在她的记忆里,但这些记忆早就随时间失去意义,仅仅变成了一个代表过往的符号。

  尔后他总是寄书给她看,她于是催眠自己,以为自己的形象在他心里的某一处无可取代。

  她初识他不久后认识了男人,男人生活平凡思想单纯,她常细细记下两人之间的对话在给他的信里,她记得他在某一封信上曾回说:“有人能这样守着你是一种幸福。”那仿佛已是一种告知,预言着她与他之间的连结将随时消逝。

  她想起她刚到日本时,他写给她的信上满是励志振气。

  “说甚么我会放弃你,除非你自己有疑变,我是不会变的,我已经过了中年,有把握说这个话。”

  她相信他自己对于这样的许诺也忘了吧,但忘了又如何?因为最终舍弃、疑变的是这个病态的她,每每对这份爱感觉不安,她便探测需索,她在一封封的信上急急追讨,在每一次的相遇时以眼神哀求,终于让他退却,感觉到付出后的重荷,而这些重量压垮了他们之间的情感,她的爱充满掠夺侵占,是她的腐败让自己建筑起的城堡毁于一旦,她像暴君,建国有功、毁灭有罪,无论是建立或摧毁,当时的她都执意地毫不迟疑。

  她以为他即使没有爱情也还有怜悯,但他却越渐退缩,看清自己的猥琐,她又无法抽离,终于决定弃城离去。

  来到东京依靠阿姨,在姨丈公司上班后,夜里她也开始到中华料理店打工,下班后的涉谷灯红酒绿,成年男在新宿花钱买醉,半熟男在涉谷狩猎,踏在十字路等待红绿灯,听身边人群往来吵杂,她仰望满天招牌,感觉身世茫茫地不知道尽头。

  她常一个人去看电影,弯过巴而可的狭窄小路,在街梯口的电影院经常播放一些无名的冷门电影,她在楼梯弯角买烤饼等电影开幕,萤光的灯管顺着大楼冷冽地爬上去,漫过她的身躯返照在她脸上映出一片灰亮的光,她感觉自己此刻已经不在这里,站在街角穿着粉红大衣的只是一个躯体,而她的魂则在人潮里上升、翻滚、下沉,现在的世界是她想要的,但为何这份自由、无明、逃离、远行,却更加深她怀念那些她曾急急舍弃的过去,努力遗忘不能遗忘的,让她几次反转回身没入人群,将电影票紧揣入大衣的口袋里离去,只因为她没有勇气将自己关闭在播映室的黑暗里,任故事情节在脸上转换,活生生地面对自己选择舍弃后的空虚。

  每每当她一个人看完电影后赶赴终班电车,满满的情绪散溢,她想给他写信,却必须抑制,电车在夜里轰轰轰地驶离,喝醉的中年男人依在扶手旁一颠一颠地昏醉,电车门一站一站开闭,音乐不停响起,机器声温柔地说请您小心、请退到黄线后去,她满脑子想的却都是要写给他的字句,但终于她还是没有提笔又或是写了却没有贴上邮票寄出去。

  你应该知道你要走的路。

  当她告知他她要离开本城到那个冬天会飘雪的城市,他没有回应,然后又再度写来一封信,信上说:“你有你的人生,不是我可以怎样的,而你,你应该知道你要走的路。”

  我,我知道我要走的路。

发贴心情流云无痕说:

2007/2/12 2:0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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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云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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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小火车轰隆隆地慢行,过了长长的隧道后就是一片漫天的雪地,但雪已经停息,黄昏的阳光还有些闪照,雪除了泛白还有像水波倒映的寒光粼粼。

  男人躺在她的肩膀上,而她灰扑扑的没有一点情绪。

  温泉区的夜晚几乎没有人迹,他们两个就这样打打闹闹地踏进旅舍,路灯白光打在残余  
的积雪上,隐约可见他们刚踩过的脚印灰黑地印在雪堆表面,溶雪的积水铺散道路,湿答答地折射出路灯的迷茫。

  泡在温泉里,玻璃模糊地映出他们俩赤裸的身体,她白他也白,像长住在雪国的人般,白中还能读到细微发红的血管,夜晚他们相拥爱恋,那一幕她一直忘不了,入夜后男人沉沉睡去,她躺在榻榻米的地铺上,锦织的棉被和着暖气让他热得踢去了所有的被褥,露出他光洁的身子,月光静静地降落,横过她的眼睛,她一动也不动,记下他们相爱的片段,生命里共度的时刻。

  尔后男人离开,她送他到机场看他走入闸门,她一个人搭上回程的巴士,望见停机坪上的飞机,一列一列像模型一样的小而整齐,巴士滑过,她忍不住回首,一架飞机正缓缓移动,分不清是已来还是要离去,她把如针头注射后药液分散至细微血管的思念压抑,一直靠着那天漫天飞雪的记忆回家。

  她深爱的男人如此善良单纯,却无法去除她心中另一个人的位置。

  她以为这样看他的书信和听男人的声音就可以平衡,她以为灵魂和肉体可以交付给两个不同的人,她以为她可以拥有两者。

  为甚么已经有一个人这么爱你你却还对爱不满足?

  当她几乎遗忘他的存在时,他又在秋日里寄来一封信,说是去另一个国度取道东京,那天夜里她拿着信在电话里对男人说他们又将相遇,男人没有多说,在过去的记忆里,他见过多次她收到信后情绪阴沉不定,他一直知道被称作老师的他在她心中的位置,但男人不曾放在心里,他从来不去细想他们之间的牵绊,男人的心里只在意当她和自己在一起时,能感受到触摸到的真实生活。

  她以为相隔这么远她早已忘却,却发现打开信箱收到信的那一瞬间,她还是会震荡屏息。

  秋天的红枫安静狂野,走在人行道上的她双颊被染得泛红,她数着他们相见的日子,天上一日仿佛世间千年。

  他们约在大久保车站,他依然来迟,两个人并排走在古旧的日式商店街,矮矮的长廊插满一支支祭典彩旗,塑胶制绑花一串串落地,晃动时发出微微的哗哗声音,他说带她见个先生,然后两人转车浅草寺,买车票时他细心计算恰好的零钱,他们多年不见,他依然节制博学,压倒性的淡薄,她一下地又回到窘境,只能缩躲在窟里,露出一对仰望的眼睛。

  在车上他问到她有无考虑婚姻,他知道她还与男人在一起,她说男人常来日本探望她,他们不久前还一起去滑雪洗温泉,他说两个人在一起也很久了吧!她没回答,两个人陷入沉默,座位很空他们都没有坐下,只在轻微晃动时扶住把手,地下铁银座线从涉谷起站到浅草的时间相当长,车身一直在黑黑的隧道里直驶弯曲。她抬头看见他在黑玻璃窗里的倒影,他脸上的刻纹渐深,白发粗粗的插在耳旁,而站在一旁的自己却表情哭丧稚嫩如昔,他们一前一后一高一低,随着车身轻微摇动,偶尔在影中交叠、分开、分开、交叠,既亲密又疏远,她还在这当中感觉到一丝丝猥亵,他是她的老师,从她高中毕业到她步入社会到远离,她透过各式各样能窥见他的方式窥视,他书写的文章散在一些生冷的书籍,却总能被她翻阅,她认识的他是说理的多学的建构的拆卸的,但她经常想知道他怎么爱他身边的人,他在激情时是甚么表情。

  从他开口探访她的那一天起她就深爱上他,爱上他在茶艺馆里固定用的那个杯子。

  她对他是无性的爱,她不嫉妒他身边的男人女人,她知道他如处子的个性在生活或情感里都非常节制,她记得他在写给她许多的信里曾多次提及“欲念”。

  “我从来没有看过一个像你如此欲念又多又深的人,而我欢喜的却是同时可以放恣,却又可以同时收回守于礼的人。”

  她想起她常常在收到他的信后,整个人就仿如四月天的风吹樱枝般花瓣颤动,她走在四谷盛开樱花的堤上,不需仰天即能见花瓣散落,拂过脸拂过肩低头想避却还是满地花尸,被不愿地轻轻踩过,四月是樱花的死期,能在三月末不死不凋的花都已算是残延,有一阵子她真希望不要再收到他写的甚么,她寻常地一个人生活或等待男人来临,男人来后陪她吃吃喝喝,散步时牵她的手捏捏弄弄,他不知道她心里有一个角,在圆滑的线条里微微尖刺,悄悄地扎着她,让她忽然沉默。

  他每每给她写来稀少的几封信,都让她会软弱掉泪,但她给他寄信的速度却越来越快,有时候她会奇想这一切都是幻觉,彼方根本没有这个人,她其实是一个人在喃喃自语。

  他怎么知道她欲望深而多?

  是因为他感受到她的爱却不能对应后所尽的“师友之义”吗?

  “师友之义”,他劝她时总爱在末尾这么说。

  她想到自己曾经用过非常粗糙的方式去询问过他的感情,但被他淡然拒绝,那封信上仅有几个简简单单的字。

  “你还能期待我甚么?毕竟我是上一个世纪的人了。”

  说得如此决裂,用百年来把她隔离,但她其实早就不再期待,她只是把自己缩小而后等待着。

  电车到了浅草寺,他们一前一后地爬上楼梯,他说要先往三菱银行领钱,她只好站在提款机外等,大马路上车辆荒荒人少得可怜,他提好钱后看她一眼,她也正好在望着他。

  见的是浅草寺的住持,木造的房屋就在寺的后面,松枝剪裁饱满圆润,茶道用的茶具传来上好的绿茶味,住持拿糖给她吃,把她当孩子,她拨开糖纸时发出渣渣渣的纸声,圆圆的粉红糖上沾着白糖粉像西瓜一般一条白一条红,她含在口中,时间一久他开始皱紧眉显出不耐。

  她含着那颗糖无法吞吐,无论她说甚么他都觉不妥,她总是在他们相处时特别敏感,她知道他对她的爱里其实带有鄙视。

  日文中的残念像遗憾,残余的念头、未完成的心愿、她的心中如此多的残念苟延残喘,他却完全地漠视,还是像他在另一封信里说的,因为有遗憾所以她想要的他不愿多提且只能跳过,他对她永远言不及义,永远劝说。

  师友之义。

  但她其实具体地想要甚么?

  你明明知道两个人的交往相遇常常是幻想与真实的叠垒,你知道你身边的男人才是能与你生活给你快乐的人,但你为甚么要去找那个找不到,又或即使找到却明白根本完全不在一条线上的人,而有他或没有他,除了十多年来的几封信之外其实代表甚么?还有甚么?没有、甚么也没有,都是幻觉,都是因为得不到,都是因为残念。

  他回程时训斥了她一顿,说她不必刻意地鞠躬屈膝,然后一个人快步地走向车站,她屈辱地停顿静默,感觉眼泪在双眼里干枯,他继而说她杂念甚多,她在离开浅草寺时一再地对住持鞠躬道别,是在日本生活多年所积养的习性,于他却过于矫情。

  枫叶落了满地,路人走过并不怜惜,望着他买车票的背影,她知道他们之间终于应该要真正地断线分离。

  你不爱我为甚么要寻找我?而你寻到我之后,又为何将我带上天然后再踏落地,将我贬了又贬、要我低头再低头?

  我根本找不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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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2/12 2:0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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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他们不再联络。

  她越来越依赖男人,两个人开始固定地在冬日滑雪、夏天逛街,男人回到台北后每晚都会电话问候,她总是挂上电话,便一个人步行去吃拉面,看小小圆圆的玉米泡在褐色的酱汤里,隔邻的小店既是室内设计又卖二手骨董,走道上一排录影带还供出租,她租来一整套小津安二郎,然后打开画面只听声音,她洗澡切水果读书刷牙写字,都有小津电影的声音在衬  
底,原节子可爱古朴的日文咕咕哝哝被她转得极小声,她把双脚架在书桌上,看着他从前要她读的书,一边等男人准时打来电话,然后听他说台北的新闻工作天气,一切近得好像打开门就能碰触。

  离去多年,她知道随着时间,有许多看不见的爱殇已悄悄死去,男人在国庆日的电话里说小时候见到国旗要敬礼哩,眷村的家家户户在夜里也不用关门,一切安稳有秩序,但现在变了,变得太自由,以前的好现在几乎都被当成了坏,男人说自私的欲望灾害这个城市,口气清楚好恶分明就像他这个人。但她抓着话筒思绪离异,男人在电话里最后说,但你回来这个地方就会好一点,至少我一定会好一点,她却记存了他说以前的好都成为今天的坏,心中一片寒颤。

  从阿姨家搬离后她独自一个人住到十二层大楼的九层,转眼她到东京多年,从青春盛开到沉默独守,寂寞时她去录影带店拿法国情欲片,看姊弟师徒父亲和自己孩子的女人,一对对躯体拥抱分开拥抱分开,漆黑的房间里仅有电影的光映照着墙壁。她也察觉楼下住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白领女人,偶尔会和她一齐出现在超市买加热盒饭,某一个夜里她又再次看见她在录影带店里,魂不守舍地挑选带子、眼神游移,顺着她的视线她才发现店后坐着一个很好看的男人,仔细看却发现应该是一个也许不到十八岁的男生,她总是在偷看他,眼神带着压抑,神秘无言。她们常借相同的法国片,然后女人以为她也在看他,便秘而不宣地凝视她的眼睛,像寂寞女人间拥有的一种默契暗语擦肩离去。

  她望见女人的那一双眼,深深的死亡与紧紧的肉欲纠绊,饥爱渴欲得被魂灵惩罚得就要空不见底。

  到处都有那样的眼睛,在深夜的车站、霓虹的夜街、孤单的超市,成年的女性守着不开花的女体,渴望撒旦的侵略占有自己。

  她仿佛悲哀地看见自己在哀求他时亦如此卑劣。

  她又想起他写的信。

  “你的爱有时真是一次做绝,仿佛明天就再也没有似的。”

  当她一个人在漆黑的房间,会忍不住想象那个女人也在用这些画面填补灵魂,渴爱地将自己啃噬,不抽烟的她常燃起一支烟,让星火成为画面外唯一的光,烟雾细细升起时会遮蔽视线,时间静止于恍惚的寂寞迷茫,身体和灵魂都需要去向。

  还是她应该召唤女人,互相爱抚拥抱填满空洞放逐身体?

  她不想再等待,再过几年也许她也会开始偷望那个年轻男人,爱已经干枯身体却还不忘索求,当初她离去的原因已变痴傻,她向往的自由渐渐空虚,她开始害怕寂寞渴求安定,她知道她开始苍老,她愿意踏入平凡甘于婚姻。

  如果她看不见路,是不是可以找一个人带领?她终于决定弃守自己一手建造充满记忆却无法生存的堡垒,她决定再次逃离,从这个城逃回那个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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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2/12 2:0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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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她飞回台北见男人的双亲,他们挑选婚后的新房,男人很高兴,而她在确定了婚期后给他写了一封淡淡的信,他很快地有了回音。

  “看到你写来将结婚的事,我开心起来,觉得自己可以不再对你憾欠,你现在已有了更在意的焦点和重心,其他的不过是一场烟云。”他果然如她所想,认为当她拥有幸福后,就能将过往的记忆化为一场烟雾,那曾经发生过的都因为将得到的幸福而被扯平。


  为甚么他以为遗忘这么容易?

  最后几个月她辞去日本商社的工作,开始整理行李退掉她租来多年的房子。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见过屋主,从租屋到退屋全都经过中介,不动产屋的职员直说可惜,他们约好检查房间无大损害后即可退还她押金,越洋搬家的宅急便也已联络好,他们问她需不需要包装,她于是决定除了一些私人物品外,全由他们来打包收拾,这几天宅急便的职员就会来,她于是开始丢书,把带不走的杂志一捆捆绑好后移到回收书报的一区。一整天的搬动让她筋疲力尽,直到傍晚她开始收拾衣橱,她先将衣橱内格层上她存放的翻译书稿收好,然后是朋友的信件、旧笔记本,最后她在一个长形的纸盒里看到他的字迹,十多年来不厚不薄,一叠有白有黄有花的信纸,是她初到东京来时的珍藏,却因为太过珍惜而被遗弃,让这些信在这许多年不曾再被拾起。

  她随手拿起最上层的一封,看见封套上写着她的名字,她抽出信纸,是少数厚实的一份,他在抬头处直呼她的姓名,是她当时出席很重要的一份工作,他提醒她的叨念。

  “一、要谦虚,二、要谨言,三、守分,四、认真,五、大方有礼,六、无争,七、要明白光环加诸于顶时也是光环摘除时。”

  在每一条叮嘱的一旁,他还写了长长的注解,然后她一封一封地打开再一封封地细细收回,直到天色渐黑隐没了他灵巧的字她才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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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2/12 2:04: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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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她收拾好一叠叠的信,将它们放回盒子里,才发现窗外已是漫天飘雨,路灯在雨里高大迷蒙,她想着离开多年,如今的旧城她早已不认识,她住的眷村被迁移,童年的巷道小学皆已改名,她的父母离去已久,除了他,没有人会知道她曾经存在过的爱怨,现在她又将离开这里,把孤单追寻的自己埋葬,如果没有找到这些信,谁又会证明他在她的生命里曾经存在过?


  当时她没有明白他说的话,现在才发现那其实是她生命里背负的七宗罪,那一封封的信里说得口干舌燥,让她忽然清楚他对她的焦虑,她急切的欲望、对爱情的不甘心都让他忧心,而此时她多希望他会知道,无论这些文字是否被打开阅读,无论她是否如他说的找到幸福,只要当她回忆起自己的青春,他都会在那里,就算一切证据都被毁灭,即使无法实质拥有,任天灾祸害战役蔓延,他都会像她曾经活过却已消失的过往旧城般,存在虽逝去却已成事实无法抹灭的昨日里。

  她想起他在信里回答她的话,他说:“路不用寻找,它一直在眼前。”

  而我呢?我找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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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2/12 2:0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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