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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转帖]一个贵州土工子的离奇遭遇
拓夫
帅哥哟,离线,有人找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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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百姓关注》的记者还采访了在邬老板的小吃店打工的几个女帮工。记者原先对这几个苦大仇深的农村女孩寄予很大希望,希望她们勇敢地站出来现身说法,揭露邬老板的不法行为,这将成为这次连续报道的精彩之笔。遗憾的是,这几个女帮工误以为自己已经成了邬老板的女帮凶,一见摄相机就发抖,不是躲躲闪闪地东拉西扯,就是吞吞吐吐地答非所问,记者再费尽心思进行启发,也出不来戏。这一期节目送审时,审看节目的部门领导动了恻隐之心,担心这几个农村女孩以后找工作有困难,吩咐该栏目的后期编辑对她们的图像进行了马赛克处理。所以,节目在晚上播出时,田小秋她们在隔壁烟酒店的小电视机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但只听得见声音,看不清楚是谁。几个女孩不满地叽叽喳喳议论起来,埋怨电视台的那两个年轻记者技术太差,连照个相都照不清楚。
  工商管理部门根据有关法规,查封了邬老板的不法小吃店,吊销了他的营业执照,并处以罚款。于是,邬老板的肠旺面店便关门大吉。树倒猢狲散,女帮工们只好离开小吃店,纷纷自谋出路去了。
  经过一番认真整顿,贵阳市的工商和有关部门加强了管理,肠旺面店的业主们也以邬老板为前车之鉴,加强了行业自律。于是,贵阳的名小吃肠旺面又重新生意兴隆,恢复了往日的火暴场面。
  此后,在两年多的时间里,田小秋先后在贵阳的好几个地方打过工,不是嫌活路太累,就是嫌工资太少,都没有干长。她也曾经在两家比较高级的餐厅里当过服务员、洗碗工,但因做事情毛手毛脚,经常打烂东西,没干多久就被人家炒了鱿鱼。
  正当田小秋走投无路的时候,恰好遇到舒芯的商店招工。田小秋前来面试,被舒芯选上了,于是,田小秋便因祸得福,到舒芯的“芯芯便宜店”来上班。
  来到舒芯家后,田小秋有一种一步登上天堂的感觉。舒芯性格善良,为人厚道,从不斤斤计较。她家的卫生间里,摆满了香皂、牙膏、洗发露和沐浴露,随便田小秋使用。刚开始时,田小秋还不敢铺张,用什么都比较节约。渐渐地,她发现舒芯是个真正的厚道老实人。什么东西快用完了,舒芯都会马上拿出新的东西给补上,从来没有半句埋怨的话。田小秋的胆子渐渐大起来,很快变得比城里人还讲究,连洗脚帕都要用香皂来搓洗,弄得香喷喷的像洒了香水一样。崽卖爷田不心疼,反正舒芯的商店里什么都有,不用白不用。城里人一般每天刷两次牙,早上起床后、晚上睡觉前各刷一次,舒芯也是这样。田小秋刷牙的次数却是与日俱增,先是每天一次,继而增加到每天两次、三次,最后发展到每天刷五次牙,刷得牙齿都痛了,才自动打住。田小秋之所以每天要刷五次牙,自有她的道理:早上起床后刷一次,是为了消除口腔里的陈旧气息;吃过早餐后补刷一次,可以清除刚吃过的牛奶鸡蛋的味道;吃完中餐又刷一次,以保持下午的口腔卫生;吃完晚餐再刷一次,是为了清除丰盛的晚餐留下的食物残渣;晚上睡觉前,自然还要彻底刷一次,则是不能让牙细菌躲在牙缝里过夜。每当刷牙的时候,她都要张开嘴巴照镜子,自我欣赏那一口刷得雪白的牙齿,觉得自己的牙齿比城里人还白。对于田小秋近乎病态的讲究卫生,舒芯只是一笑置之。她宽厚地认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小姑娘爱卫生喜欢刷牙,也是好事情。舒芯的宽容厚道,使田小秋更加有恃无恐。她放开手脚猛用牙膏猛刷牙,结果却是适得其反:上牙床的牙龈被牙刷刷伤了,牙根暴露出来,有两颗座牙开始松动,偷吃冰淇淋和水果糖的时候有点疼。田小秋却认为是牙细菌在作怪,于是更加用力地认真刷牙。
  刷完牙以后,田小秋锁上卫生间的门,拧开水龙头,在整体浴室的浴缸里放了半缸温水。接着,她往水里加了许多沐浴露,用手在里面搅拌,那白色的泡沫便越来越多,几乎要溢出浴缸来。这就是田小秋经常洗的泡泡浴,是她从电视剧里偷偷学来的,连女主人舒芯也从来没有享受过。
  田小秋脱光全身衣服,解散头发,赤裸了身子站在大镜子前,像模特儿一样比划着各种各样的姿势,欣赏自己已经开始发胖但还过得去的身段。她扭了几下那变粗的腰身,抬了几下略微显得粗了一些的肥白的大腿,心里有点为难。在乡下饿怕了,在肠旺面店被克扣怕了,到了舒芯家里,田小秋便放开肚皮猛吃,反正吃住都由舒芯包了,不吃白不吃。田小秋每次做饭,都要炒两三个菜,外加一碗肉丸子汤或鸡蛋汤,舒芯吃不了多少,其余的佳肴全都进了田小秋的肚子,她焉能不胖?为了减缓发胖的速度,田小秋一有空就拼命地跳绳跑步,想把吃进去的热量消耗掉,但收效甚微。不过,田小秋还是想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这些方法都是从电视上播出的科教健康节目里看来的。她想,等以后有钱了,到美容院去把眼睛割成双眼皮,把鼻子垫高一点,把胸脯也垫得像两座山峰一样高耸起来,也弄个人造美女当当。至于肚皮上的肥肉板油,可以到医院里去,让医生在肚皮上插一根软管子,一开电门,那机器就会轻轻地震动呜呜地响,把肚皮里的板油捣成浆浆吸出来,肚皮也就瘪下去了。现在的科学真是发达,该瘪的瘪下去,该凸的凸起来,想咋搞都行,关键是要有钱。
  
发贴心情拓夫说:

2008/11/3 20:14: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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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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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女主人要给自己介绍对像,田小秋心里高兴极了,但又担心女主人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随便说说而已。要是真的能同那位背兜帅哥交朋友,当然好啦,回家时带着他在寨子里转一圈,保证满寨子的姑娘都会馋得直流口水。只是,不知道他对自己的印像怎么样?田小秋在镜子前转了几圈,满意地从各个角度欣赏自己的裸体。的确,一白遮九丑,有这一身白嫩的好皮肤,胖一点有什么关系呢!她轻轻地滑进浴缸的泡泡里,惬意地搓洗身子。温热柔滑的泡沫在周身的各个部位滑动,浑身滑溜溜的好舒服。这时,她想起了在电视剧里洗澡的杨贵妃。那杨贵妃虽然名气大,也像自己一样长得白白胖胖的好看,但她洗澡的大木桶又难看又陈旧,水面上也就是漂着几片破花瓣,没有一点儿泡泡,这个老土!想到自己比杨贵妃还会享福,那位背背兜的帅哥比唐明皇更年轻漂亮,田小秋心满意足地哼起歌来:“想念你的吻,想念你的笑,想念你身上难闻的味道!……”
  “小秋,你在磨蹭哪样?该睡觉了。”门外,传来了舒芯轻轻的敲门声。
  “啊,我在洗澡,马上就好。”田小秋生怕女主人发现自己洗泡泡浴的秘密,赶忙拧开浴缸底部放水的开关,把水放掉。但那泡泡实在太多,消退得太慢。她熟练地取下洗淋浴的活动喷头,把水开到最大,对着浴缸里的泡泡冲了好久,才把满池子的泡泡冲干净。
  把泡泡浴灭迹以后,田小秋又用活动喷头将自己身上的泡沫冲洗干净,然后用干浴巾揩干净身上的水珠,穿上短裤和背心,又在脖颈上腋窝里和胳膊上喷了一些香喷喷的花露水,这才打开卫生间的门,又做出了心直口快天真活泼的样子。她用浴巾擦着被水弄湿的头发,跳跳蹦蹦地来到客厅里,关切地对舒芯说:“舒姐,你要不要洗澡?我帮你放水。”
  “不用了,我一会儿回房间再洗。你去睡觉吧。”
  “好的,我马上就睡。舒姐,你早点休息啊,你成天太劳累,别累病了啊。”
  “我会注意的。你睡吧。”
  “舒姐,晚安,拜拜!”田小秋甜甜地说,时髦地对舒芯挥挥手,便顺着楼梯走下楼去。她来到铺面后面隔出来的小卧室兼值班室里,理好床铺,便四仰八叉地躺在单人床上,不一会儿就打起鼾来。
  其实,楼上还有几间空着的房间,舒芯之所以让田小秋在值班室里睡觉,主要是从安全角度考虑。现在的社会很复杂,有个人在铺面里值班要放心些,万一有小偷来撬门撬锁,也好报警。
  舒芯却久久不能入睡。平时,舒芯的生活很有规律,一般在晚上十点半左右上床,半躺在床上看一个多小时的书,在十二点左右睡觉。但是今天晚上,当她把手里的《日瓦戈医生》放下以后,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脑子里想着许多事情。
  经商这些年来,事无巨细都得由自己亲自处理,舒芯感到身心十分疲惫。在田小秋来商店之前,舒芯曾先后雇用过好些个帮工。考虑到自己是独身女人,为了安全起见,她谨慎地只雇用女工,不用男工。但那些女工有的笨头笨脑,帐都算不清楚,经常找错钱;脑筋聪明一些的,往往会偷jiang耍滑;还有的手脚不干净,喜欢顺手牵羊偷东西,更是令人头疼。那一段时间,舒芯晚上睡觉都不敢睡踏实,亲自在铺面里的值班室睡觉,生怕被人里应外合,把商店偷了。
  田小秋来了以后,情况稍好一些。田小秋虽然贪吃,但舒芯根本不在乎,只要她吃得下,随她吃个够。田小秋手脚勤快,嘴巴又甜,成天舒姐长舒姐短的,喊得舒芯很舒服。舒芯对田小秋实行“四包”政策,即:包吃包住包穿包用。一无所有的田小秋来到舒芯家,仿佛就像参军进了部队大学校,成了吃皇粮的公家人。除此以外,舒芯每月还给田小秋500元工资,过年过节还要给她发奖金发压岁钱。这对田小秋的家里来说,是祖祖辈辈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另一方面,舒芯对田小秋严格规定,经济上不准贪污,手脚一定要干净;如果发生了这方面的问题,马上炒她的鱿鱼,还要把她送进派出所。由于舒芯恩威并用,田小秋被管得服服贴贴。田小秋知道舒芯说得出做得到,所以不敢乱来。有时,舒芯外出进货或办事情,就让田小秋代管商店。这对田小秋来说,是最快乐也是最痛苦的事情。因为,舒芯不在家,田小秋俨然就成了这家商店的主人,可以处理好多事情,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开心和快乐;看着卖东西进了那么多现钱,她真想抓几把钞票藏起来偷偷带回家去,作为自己以后结婚的陪嫁,可是目前又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她的内心经历着痛苦的煎熬,就像一只馋猫看着面前摆满了活蹦乱跳的鲜鱼,却不敢伸出爪子去抓一样。
  田小秋复杂的内心活动,舒芯一点也没有觉察到。舒芯心地善良,为人忠厚,以为只要厚待田小秋,田小秋也会以德报德。商店的生意做大了,舒芯觉得很累,很想再增加几个帮手,好好培养一下,逐步把商店撑起来,自己也就省心了。她到贵阳市劳务市场去考察了几次,都没有遇到合适的人,这事就一直拖了下来。
  今天无意中遇到的那位小伙子,倒是个可以考虑的人选。虽然对他的情况还不了解,但他不贪财,这一点就十分难得,可以让他来试一试。如果他和田小秋有缘,以后把他们配成对,也是一桩好事情。当然,如果他不愿意到商店来干活,也可以让他晚上到商店里来睡觉值班。这小伙子身强力壮,办事牢靠,当值班员很合适。现在商店里只有两个女人,万一真有歹徒闯进来,想想都后怕。
  舒芯又翻了个身,闭上眼睛想入睡,过了好一会儿,还是睡不着。失眠的滋味真不好受。她索性睁开眼睛来,继续往下想。现在的问题是,干背兜这一行的民工,行踪往往飘忽不定,人海茫茫,到哪儿才能找到他呢?舒芯把遇到那位青年民工的过程仔细想了一下,忽然想起他说过要等钓鱼的人。对了,明天再到南明河边去一趟,看看能不能碰见他。如果遇不到他,也就算了,另找其他人吧。想到这儿,舒芯不知不觉安下心来,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发贴心情拓夫说:

2008/11/3 20:1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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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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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看到过原帖,没跟完,这里好像是同步更新的嘛,不错啊。
发贴心情断浪说:

2008/11/4 11:5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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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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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五 章
  
  第二天上午,商店开门营业后,舒芯让田小秋照料商店,自己便出了门。
  田小秋又开始了新一轮快乐的享受和痛苦的煎熬。
  来到南明河边,舒芯远远看见一个背着背兜的高大身影在护栏旁边走来走去,像是有些焦躁不安。
  舒芯止不住一阵心跳。她站住了,在心里暗暗骂自己没出息。今天出来,是来雇用工人,是来为田小秋找对像,又不是为自己相亲,心跳干什么!?待心情稍稍平静下来以后,舒芯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放慢了脚步,又继续往前走。
  她走到那人面前,才无意中抬起头来,略带惊讶地说:
  “哟,又遇到你了。”
  舒芯今天换了一件杏黄色短袖T恤衫,肩挎一个鳄鱼皮小挎包,下穿一条黑色长裤,配上一双黑色高跟皮鞋,身材修长美丽,显得十分精明干练。因为她戴了一副浅咖啡色墨镜,郑云飞一下子没认出她来。他惶惑地说:“老板,有哪样事?”
  舒芯摘下墨镜,微微一笑,说:“昨天的事,很对不起。”
  郑云飞这才认出她来。他有些慌乱地抬起手搔搔脑袋,讷讷地说:“老板你说哪里去了?是我不对,我不该对你发态度。”
  舒芯嗔道:“看不出,你还很谦虚嘛。”
  “老板,我不是谦虚。”郑云飞认真解释道,“我们乡里人都说:‘男不和女斗,山不和水斗’。我跟你发态度,是我不对。”
  舒芯又好气又好笑:“嗨,你年纪轻轻,咋会有这样多封建思想?”
  “我……我们乡里人都这样说。”
  舒芯见郑云飞有些发窘,便岔开话题说:“说了半天,我还不知道你叫哪样名字呢!你能不能告诉我?”
  “我姓郑,叫郑云飞。”
  “那……我就叫你小郑吧?”
  “行。”郑云飞简短地说完,抬起头来东张西望。
  “你在找哪样?”
  “钓鱼的人。”
  “你又不钓鱼,找他们做哪样?”
  “把钱还给他们。”
  舒芯有些好奇起来:“你向他们借钱了?”
  郑云飞摇头道:“没有。是他们送给我的。”
  “人家送钱给你,你收下不就得了,干嘛要还给人家?”
  “这钱我不能要。‘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
  舒芯的心里微微一震,惊讶一个下苦力的民工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问道:“他们给你钱的时候,是不是喊你:‘喂,过来,我给你钱’!”
  郑云飞说:“没有。他们悄悄把钱放进我的荷包里,啥时候放的,我都不晓得。”
  舒芯笑道:“既然这样,那就不是‘嗟来之食’了。”
  郑云飞想了一下,确实是这么回事。他诚恳地说:“老板,你很有学问。”
  “我有哪样学问?连大学也没有进过,不过是零零碎碎看一点书而已。”舒芯委婉地说,“小郑,你不随便要别人的钱,很好。不过,如果人家诚心诚意想送钱给你,你硬要退还给人家,也会伤了人家的心。你想过没有?”
  这一点,郑云飞倒是从来没有想过。他很认真地想了想,点点头说:“老板,你说得有点道理。”
  舒芯道:“别老是把‘老板’挂在嘴上。我姓舒,你叫我舒姐得了。”
  “好的,老板。”
  舒芯不禁莞尔一笑:“瞧你这人,真拿你没办法。哎,我同你商量个事情,想请你帮个忙,行不行?”
  “哪样事?”
  “还是到花香村去,我想进些货。”
  “可是……”郑云飞有些为难,又左右望望。
  舒芯看透了他的心思,说:“别傻等了,钓鱼的人肯定不会来了。人家既然有心送钱给你,还会又来这里,让你把钱还给他们呀?”
  郑云飞想想也有道理,叹气道:“好吧,我跟你走。”
  舒芯舒了口气,转身往花香村走去。郑云飞不敢跟她并排走,小心地落在她后面一两步远的地方,慢慢地跟着她走。
  舒芯随意问道:“能不能告诉我,钓鱼的人为哪样要送钱给你?”
  郑云飞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走路。
  过了好一会儿,舒芯见郑云飞没有声音,便说:“你不愿说,也就算了。我们今天先说清楚,我要买好多东西,给你三块钱,好不好?”
  郑云飞迟疑了一下,说:“好。”
   “你可要想清楚,无论我买好多东西,都只给你三块钱?”
  “要得。”郑云飞点头道。
  “一会儿你可别后悔啊!”
  “老板你放心,我说话算话。”
  舒芯摇头道:“你这人,拿你真没办法。”
  
发贴心情拓夫说:

2008/11/4 20:46: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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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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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到花香村批发市场,舒芯买了好几件东西,很快就把郑云飞的背兜装满了。郑云飞认为她已经买够了,背起背兜想走,舒芯却说:“不忙走,我还要多买些东西。你把背兜放下来,在这儿守着,不要跑了。”
  郑云飞老实地说:“老板你放心,我不会跑。”他说完,把背兜放在地上,站在旁边守着。
  舒芯本身就是从事大宗商品的批发生意,她在二戈寨的库房里经常堆满了从厂家直接进货的各种商品,根本无须到批发市场来买。她今天开了个玩笑,买了两箱茅台酒、三箱刺梨酒、两箱牙膏、两箱肥皂,此外还有海带、香菇、木耳、糯米、皮蛋、黄花、墨鱼、盐巴、花生、白糖,每样货物都买了不少。她每买一样东西,都叫售货员搬过来,放在郑云飞的面前。
  看到面前的货物越堆越多,郑云飞有些傻眼了,心里不禁暗暗叫苦:天哪,这样多东西,来来回回要背多少趟才能背完?今天算是完了,可能要背到天黑,才得三块钱!这老板娘真是狡猾,被她事先拿话套死了,现在要反悔也来不及了。
  后来,舒芯终于停止了采购。她拍拍双手,笑吟吟地来到郑云飞面前,说:
  “咋些?后悔了吧?就三块钱?”
  郑云飞垂头丧气地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见自己的恶作剧有了效果,舒芯的心里十分得意,开心地说:“算了吧,你别在我面前硬撑了。搬这样多东西,只给你三块钱工钱,讲到哪儿都说不过去。这样吧,你说个数,你要加多少钱我都给你。”
  舒芯开心的样子,使郑云飞的自尊心受到了强烈刺激。他抬起头来,硬朗地说:“还是三块钱。我要是多要你一分钱,我就不是郑云飞!”
  舒芯的心不禁颤抖了一下。在这一霎那间,她看见郑云飞清澈明亮的眼里无意间闪现出的自信和豪气,这是她与人交往以来,很少在别人的眼里见过的。这个人把信誉看得如此之重,具有少见的诚实,真是难得。
  她不再笑了,以咨询的口吻问郑云飞:“这样多东西,你说咋搬法?”
  郑云飞说:“要搬好多趟。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在这儿守着,我给你把东西搬到商店去。搬个十来趟,也就搬完了。”
  “我在这儿守着当然好,只不过,你要是背着东西……”舒芯生性活泼开朗,说着说着,又想开玩笑说“你要是背着东西跑了,我咋办?”话刚到嘴边,见郑云飞一脸严肃的样子,赶忙改口道:“你要是背着东西……找不到我的商店,你咋办?”
  但是已经晚了。郑云飞虽然忠厚老实,但心思极为敏捷,感觉到了舒芯没有说出来的意思。他从贴身的衣兜里拿出自己的身份证,双手递给舒芯说:“老板,这是我的身份证,你好生拿着。我要是找不到商店,你总能找到我。”
  舒芯的脸一下子红了,连忙推开郑云飞递来的身份证,狼狈地说:
  “哎呀你这人!你咋就这样认真,人家想跟你开个玩笑都不敢了!我,我真的没那意思。”
  “谢谢你,老板。你在这儿守着,我很快就回来。”郑云飞收好身份证,背起装满货物的背兜,就要走了。
  舒芯拉住背兜说:“放下嘛,你这人!你咋就这样性子急呢?你有力气背,我还没有时间等呢。一去一来这么远,我要等多久呀?”
  “我跑快一点就行了。”
  “不行。你守着东西,我一会儿就回来。”舒芯说完,转身往批发市场门口走去。
  不一会儿功夫,舒芯找来了一辆加长的板车。那身板壮实的中年板车工把板车停在货物前,就开始把东西往板车上搬。郑云飞连忙跟着搬东西。两人忙活了一阵子,才把东西全部装上车,用绳子绑好,足足装满了一板车。
  板车工咧嘴笑了笑,讨好地对舒芯说:“老板,你生意做得好大哟,一下子就进这样多货!”
  舒芯有苦说不出,尴尬地笑笑说:“都是些小东西。走吧。”她心里明白,今天因为一时心血来潮,想开一下玩笑,竟在这儿弄了这么一大堆东西来。她暗暗埋怨自己,都这么大了,咋还童心未泯呢?
  于是,板车工在前面拉着板车,郑云飞在后面推车,舒芯提着挎包在后面跟着,一行三人离开花香村批发市场,往飞机坝方向走去。
  那板车工脚力很好,加上郑云飞在后面使劲帮他推车,那板车便跑得飞快,不一会儿就把舒芯甩在后面好远。舒芯小跑起来,跑得气喘吁吁,穿着高跟鞋跑路真是活受罪。她离板车越来越远了,急得喊道:“小郑,你等等我!”
  
发贴心情拓夫说:

2008/11/4 20:4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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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云飞听见舒芯的喊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连忙放开手,让那板车在前面慢慢走着。他转身跑到舒芯跟前,问道:“老板,哪样事?”
  舒芯喘着气说:“我实在跟不上你们,我打的回去。小郑,到我家商店的路,你记得不?”
  郑云飞点头道:“记得,昨天我才去过。”
  “那就好。”舒芯继续说,“你把这车货给我押回去。”
  “我?押货?”郑云飞有些吃惊了。
  “是的,就是你。拜托你了!”
  “老板,你这样信任我,我很感激。可是,你就不怕……”
  “我怕哪样!?”舒芯挥挥手,断然说道,“要是这一车货丢了,我顶多也就丢了一万多块钱;可是,我要是交了你这个朋友,我得到的岂止是这点钱么!”
  郑云飞一时说不出话来。
  “还有,”舒芯想了想,小声叮嘱道,“要是那板车工问起来,你就说,你是我兄弟。其他事不要同他多啰嗦。记住了?你去吧。”
  郑云飞点点头,转身飞跑过去追板车。
  舒芯招手叫停了一辆的士,上车先走了。
  这一车货物很重。好在有郑云飞帮忙,板车走得较快。走到半路,来到一个丁字路口,板车工说累了,要抽支烟休息一下。两人便把板车停在路边,坐在地上休息。
  板车工点燃一支廉价香烟,抽了几口,往后面路上瞧了瞧,忽然诧异地说:“咦,那女老板呢,咋不见了?”
  “她……”郑云飞愣了一下,马上说:“她坐车先回去了。”
  “啊……”板车工看看郑云飞,感兴趣地问道:“小老弟,你叫哪样名字?”
  “我姓郑。师傅,你呢?”
  板车工得意地说:“我姓王。嘿,咱们拉板车这一行,过去在所有的行当里是老大!有一句老话,叫做‘七十二行,板车为王。脚杆拉短,颈根拉长’!你晓得不?”
  郑云飞摇摇头。
  “我拉板车,又姓王,所以,大家都叫我板车王。”板车王看了看郑云飞,问道:“你年纪轻轻,为哪样不好好读书,要进城当背兜?”
  郑云飞犹豫了一下,含糊地说:“我妈病重,家里穷,只好进城打工。”
  “我晓得了。”板车王点点头,问道:“我问你,你背一天背兜能找多少钱?”
  “运气好时,可以得二十多块钱。运气不好,一分钱也得不到。”郑云飞低声说。
  “你一年到头累死累活,能挣到五六千块钱不?”
  郑云飞想了想,羞愧地说:“挣不到。”
  板车王不再说话,低着头猛吸烟,不时用眼角偷偷瞟郑云飞一眼。过了好一会儿,他抬起头来,悠悠地喷了几个烟圈,意味深长地看看郑云飞,试探道:
  “小老弟,这车货很值钱哪,光是那两箱飞天茅台酒,就值万把块钱!这女老板也太大意,她就不怕咱哥儿俩把东西分了,二一添作五,一人得一半,她搬石头砸天去?顶多,你到别的地方去背背兜,我到别的地方去拉板车,鬼都找不着!过个一年半载再回来,屁事都没有!这种事情,去年就发生过。”
  郑云飞心里一紧,低着头没有说话。
  见郑云飞不吭气,板车王心里有底了,说:“大家都是出门人,找钱不容易。这个女老板很有钱,这车货丢了,也不会伤她的筋动她的骨。可是,对你我来说,就不同了。我看哪,她是扶贫,把这车货送给我们了,不要白不要。你是个孝子,找钱给老妈医病,抢人都干得,何况是顺手捡得的?我们把货处理了,我分五千块钱给你,你马上离开贵阳。其他事情,由我负责,天塌下来老子用肩膀扛着,不关你的事!或者,把这件事办好了,有这笔钱垫底,老子们也做生意去!用不着再拉这破板车,背这破背兜了。你干不干?”
  想到卧病在床急需用钱的母亲,郑云飞的心不由得抖了一下,脸上冒出细细的汗珠来。
  “小老弟,你也是个直爽人。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老子们说干就干,免得夜长梦多!”板车王下了决心,将烟头一扔,把背带套在肩上,拉起板车,调头就往旁边的另一条岔路走。
  郑云飞呆呆地站着没动。
  板车王回头喊道:“嗨!快帮老子推车,快点!”
  郑云飞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跟上几步,埋头推起车来。他的心咚咚直跳,浑身冒汗,两只脚发软,觉得这板车一下子沉重了许多。他低着头,不敢看过路的行人,好像人们都在朝他投来鄙视的目光。
  
发贴心情拓夫说:

2008/11/4 20:47: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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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云飞弯着腰推车,埋头看着地面,脑子里乱哄哄的像是塞满了糨糊。家里破败的老屋、母亲的病容、父亲瘦骨嶙峋但宁折不弯的身影、舒老板信任的目光……这些影像跟眼看就要到手的钞票在脑海里不断出现,压得郑云飞透不过气来。他气喘吁吁,身上大汗淋漓,手脚都有些发抖了。最后,他想起了惨死在小煤窑里的父亲。父亲一生清贫正直,为了积一点钱供儿子上大学,宁愿冒着生命危险爬进小煤窑里挖煤,也绝不做半点亏心的事情。与父亲相比,郑云飞感到了自己心灵深处的卑劣和渺小,这使他羞愧得无地自容。
  郑云飞使不上力,板车王也有些心虚力怯,这板车便走得很慢。车轮慢慢地转动,板车一点一点往前移动,在岔路上大约走了八十多米。
  这八十多米的路似乎很长很长,几乎决定了郑云飞的一生。如果他继续朝前走下去,他的一生也许就从此改变了。
  他喘着气,犹豫了好久,终于停下来,站直了身子,声音颤抖地喊道:“师傅,你停停……”
  听到郑云飞异样的喊声,板车王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他回过头来,疑惑地望着郑云飞。
  郑云飞勉强笑了笑,有些不自然地说:“王师傅,我们别开玩笑了。回去吧,我姐等着呢!”
  “哪样?你姐?哪个是你家姐?”板车王瞪圆了眼睛,吼道:“你开哪样国际玩笑?!”
  “不瞒你说,刚才那个女老板,就是我姐。”郑云飞的心渐渐平静下来,说话的声音也稍稍自然一些了。
  板车王用微微颤抖的手摸出一支烟来,叼在嘴里点燃了,定了定神,慢慢走过来,满怀狐疑地盯着郑云飞,冷笑道:“嘿嘿,小老弟,你不要装魁吓老子!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算哪样东西!你一个穷鬼、背兜,咋会有当老板的姐?你要是有这样有钱的姐,你咋会来当背兜?你小子吹牛不打草稿,敢在老子面前胡打乱说!嘿嘿……”
  “真神面前不烧假香,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咋会跟你胡打乱说?”郑云飞平时不多说话,总是有一句说一句,现在豁出去了,心里一急,竟变得伶牙俐齿起来,侃侃说道,“王师傅,你一定听说过吧,‘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父亲是个大老板,叫我先当三年背兜,吃三年苦。我父亲说了,‘穷不过三代,富不过三代’,有钱人家的娃儿娇生惯养,到头来把老一辈的家业给砸了。我父亲生怕他的家产砸在我手里,所以要我先吃苦。等我以后磨练好了,他再把大公司交给我管。不瞒你说,我姐这个小商店,在咱们家里,嘿,不过是九牛一毛、小菜一碟罢了!”
  见郑云飞不慌不忙,说得有板有眼,板车王听得暗暗心惊,疑惑地问道:“你……你家老者是哪个?在哪里……发达?”
   “我父亲的名字,不是下面的人可以随便乱说的,你就不要多问了。”郑云飞拍拍胸口,豪爽地说,“王师傅,你以后要是有困难需要帮忙,找兄弟我就行了!”
  “那……你刚才……”板车王有些糊涂了。
  郑云飞大大咧咧地笑了笑,说:“刚才,我们哪样话也没有说,哪样事情也没有做,只不过是开个玩笑,对吧?”
  板车王被郑云飞大模大样的气势镇住了,低头不语,又抽起烟来。他仔细一想,那女老板既然敢拿价值一两万块钱的货物交给这年轻人,让他押车,若不是自己的亲兄弟,谁敢这样做?“打虎要靠亲兄弟,上阵须得父子兵”,这是自古不变的道理。眼前这年轻人虽然穿得破烂,但眉宇间英姿勃勃,谈吐不俗,背兜这一行中哪里会有这等人才!?想到这儿,他心里不禁抖了一下,暗暗庆幸自己刚才悬崖勒马,没有把事情做绝。他把烟头丢掉,有些尴尬地对郑云飞拱拱手道:“对对!我们刚才是开玩笑,哪样事情都没有。原来你是少东家老板呀!我是大老粗没有文化,刚才胡打乱说了!嗨,我咋这样憨,敢开这种国际玩笑!嗨,怪不得你和你家姐像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原来是一个老妈生下来的同胞姊妹,长得都像电视上的那个费……费……”他一下子想不起来了,急得抓抓脑袋。
  “费翔,是不是?好多人都这样说。”
  “对对,就是费翔!你看我这猪脑筋笨得恼火!我一看见你和你家姐,就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们呢,原来是在电视上!”
  郑云飞笑笑说:“王师傅又说笑话了。你休息好了吧?我们走,免得我姐等急了,她是个急性子。”
  “好好,马上走。”
  板车王忙不迭地答应道,拉起板车调过头来往回走。板车忽然一轻,板车王回头一看,见郑云飞在后面埋头推板车。他连忙停下车来,跑到后面拉着郑云飞说:“老板你就别推车了,我拉得动。先前我不晓得情况,让你劳累了,真对不起!”
  郑云飞说:“我父亲让我来吃苦,我就不能偷懒。一个人做事要踏踏实实,光明正大,不管有人看见没人看见,都不能偷jiang耍滑。你说对不对?”
  板车王浑身燥热,连连点头说:“对对,你说得太对了。老板,你把背兜放在车上,走路也方便一些。”
  板车王殷勤地把郑云飞的背兜从取下来,放在板车上,用绳子拴好了,这才跑到前面去,拉着板车走。郑云飞依然在后面帮他推板车,一路上指引他左转弯右拐弯,朝飞机坝舒芯的商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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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板车快到芯芯便宜店的门口时,郑云飞见舒芯正在那儿笑容可掬地接待顾客,没有一丝儿焦虑不安的样子。郑云飞心里一热,深切地感受到她对自己的信任。“白头如新,倾盖如故”,他与舒芯虽然萍水相逢,才刚刚接触了两次,但心灵深处已隐约感到,这是个可以以性命相托的朋友。
  郑云飞让板车在芯芯便宜店的门口停下来,几大步走到舒芯面前,亲热地喊道:
  “姐,我回来啦!”
  这一声“姐” 从郑云飞的心灵深处喷薄而出,是那样亲切自然,蕴涵着深切的敬意和亲情,没有丝毫的矫揉造作,连郑云飞自己都感到了深深的震动。
  舒芯猛地听到这动人心魄的一声“姐”,抬头一看,正好与郑云飞四目相对,心里猛然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她知道这一声亲切的呼唤,决不仅仅是让那个板车工听的。她有些脸红了,情不自禁地连声说:
  “好,回来就好……”
  板车王解开绳子,开始把货物搬进商店里来。
  郑云飞连忙过去帮着搬。谁知板车王却死活不让他动手,恳切地对他说:
  “老板,你一路上帮我推车,已经帮了我大忙了。当着你家姐,要是还让你亲自动手搬东西,叫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放?”
  舒芯心疼地对郑云飞说:“小弟,你就歇一歇,啊?”
  郑云飞有些手足无措,只好顺从地在凳子上坐下来。
  板车王一边搬东西,一边对舒芯夸赞道:“老板,你有这样的好兄弟,真是前世修来的福!你兄弟为人厚道,识文断字,又能吃苦下力,文武双全,比那薛仁贵还全面!你父亲让他下来访贫问苦当背兜,以后让他当大老板接大公司的班,真是选对人了!”
  舒芯虽然听得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但听他真心实意地夸奖郑云飞,也感到甜滋滋的满心欢喜。
  货物全搬进库房以后,舒芯按照事先讲好的工价,给了板车王20元钱。板车王拿着钱,先谢了舒芯,又笑眯眯地对郑云飞说:“老板,照我们这一行的规矩,你帮我推车,我应该分五块钱给你。可是,我不敢降低你的身份,就不分钱给你了。谢谢你了,老板!”
  郑云飞微微一笑,对舒芯说:“姐,王师傅很辛苦。我看,干脆把那三块钱也给他,好不好?”
  舒芯会心地笑了,说:“既然兄弟说了,当然好啊!”便又给了板车王三元钱。
  板车王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转眼间又额外多得了三元钱,总是好事情。他乐得合不拢嘴,不住地朝舒芯和郑云飞鞠躬道:“我今天遇到贵人了,遇到了两个好老板。恭喜你们多多发财!”
  板车王欢天喜地拉着板车走了。舒芯对呆立在一旁的田小秋说:“小秋,你招呼好铺子,我和弟弟有事情要说。”舒芯说罢,便领着郑云飞朝楼上走去。
  上得楼来,舒芯见郑云飞满头是汗,便关切地说:“兄弟,你太累了,先洗洗头,凉快一些,好不好?”
  郑云飞犹豫了一下,局促地点点头。
  舒芯便把郑云飞带进卫生间里,让他站在洗脸池前。她拧开温热水龙头,细心地调好水温,又拿来洗发液给他,便站在旁边看他洗头。
  舒芯笑嘻嘻地问道:“兄弟,刚才那板车工叫你老板,又老是夸奖你,我都听糊涂了。这是咋回事啊?”
  郑云飞用帕子揩了揩脸上的水,抬起头来,羞愧地说:“舒老板,我……我差点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
  舒芯惊讶地说:“咋会呢?你不是把货押回来了吗?”
  郑云飞红着脸,断断续续地把刚才路上的经过告诉了舒芯。
  舒芯听得有些发呆,过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说:“兄弟,谢谢你对我说实话。其实,我请你押车,我心里也没有把握,不知道这车货能不能回来。毕竟,我们才刚刚认识,我对你也不了解。我让你押车,只是凭直觉,感觉到你不会负我。我知道,我这么做,其实是将一、两万块钱的货物作赌注,我是在同命运赌,同老天爷赌,看我能不能得到一个值得深交的朋友。看来,老天爷对我是公平的,我赢了!”
  郑云飞惭愧地说:“舒老板,我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好。我差一点就……”
  “别再说了。”舒芯打断了他的话,说,“你家里困难,有那种想法,我完全理解。你别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把它忘了吧!啊?”
  郑云飞感激地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舒芯舒了口气,高兴地说,“哎,还有,以后对田小秋,就说你是我弟弟,免得她东问西问。你说好不好?”
  “好。”
  待郑云飞洗完头后,舒芯把他带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递了一把梳子给他梳头发。郑云飞的头发卷卷的,怎么也梳不直。舒芯小声叫起来:“啊呀,兄弟,你的头发是自然卷!”
  郑云飞不好意思地说:“从小就这样,像小姑娘一样,烦死人了。我剃过几次光头,可是长出来的头发还是卷的,拿它没有办法。”
  “看你说的,这一头卷发才好看呢,好多人想要还没有呢!干脆,把它换给我得了,我还可以省去烫头发的麻烦呢。你肯不肯给我?”
  “姐……”
  舒芯一愣,低声说:“你喊我姐?”
  郑云飞抬起头来,望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
  舒芯强忍住心里的激动,尽量平静地说:“你不喊我老板了?”
  郑云飞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哽咽地喊道:“姐!”他已经把舒芯看成是这座城市里,他唯一可以信任的亲人了。他的眼里噙着泪花,真想把头伏在舒芯的怀里,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向她诉说当背兜两年来郁积在自己心中的痛苦和委屈。
  正在这时,在他们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急促的喊声:“舒姐!……”
  舒芯和郑云飞惊疑地回头一看,见客厅门口站着一个人,正是田小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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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六 章
  
  在二十多分钟的时间里,芯芯便宜店一直处于无人管理状态。
  从郑云飞推着板车来到商店的那一刻起,田小秋就一直把目光盯在他的身上,心里咚咚直跳,就像怀春的小母牛看见一头健壮的公牛跑过来一样。她的眼睛水汪汪的,含情脉脉地望着郑云飞,希望他能看自己一眼。只要这英俊的帅哥哪怕是无意中看自己一眼,事情就好办了。田小秋深信,凭着自己火辣辣情深深的目光和白净净香喷喷的肌肤,一定能把他吸引过来,三招之内把他搞定,使他拜倒在自己的短裤——因为她目前还没有石榴裙——下面。这是爱情夹武功的影视剧中,屡试不爽的一剑封喉的厉害杀着。
  遗憾的是,这样的机会一直没有出现,田小秋一直没有找到施展独门功夫的机会。郑云飞刚离开板车,就旁若无人地直奔舒芯而去,亲热地喊她为姐。舒芯情不自禁地拉住郑云飞的手,心疼地为他揩脸上的汗珠,站在一旁的田小秋看得呆若木鸡。她看得出来,这决不是假装出来的,这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姐弟,其心心相印的程度,远非一般的姐弟能相比。她先是羡慕,继而有点忌妒起来,心里暗暗埋怨道:“舒姐你真不懂事,有我田小秋在,你何必插这一杠子?给帅哥揩汗,应该是靓女的事情嘛,你来凑哪样热闹?”
  接着,田小秋又有些疑惑起来。昨天晚上,舒芯说得好好的,要把这位当背兜的帅哥介绍给自己做男朋友,今天舒姐咋个只字不提了?莫非她是逗起闹的?还有,这帅哥明明是个进城打工的背兜,怎么一夜之间就变成舒芯的亲弟弟了?板车工的一番话更是让人越听越糊涂,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田小秋心里暗暗打定主意,一定要弄个明白。因此,舒芯吩咐让她招呼铺面,她耐着性子点头答应了;待舒芯和郑云飞上楼去了,她马上从柜台里拿出一包软包装的遵义牌香烟,扔下商店不管,飞跑去追那个板车工。至于是否会有人乘机来偷商店里的东西,她才不管呢,反正这个商店又不是她的,遭偷光了也与她无关。
  板车工走得飞快,田小秋追了好远才追上他。她跑到板车工身旁,喘着气说:“师傅,你等一下。”
  板车王回头一看,见是舒芯商店里的帮工,便放慢了脚步,问道:“哪样事?”
  田小秋举起香烟说:“我们老板叫我,把这包烟送给你。”
  见是一包高档的遵义牌香烟,板车王马上笑得合不拢嘴,停下车来,接过香烟说:“哎呀,你们老板真是太客气了!”
  他迫不及待地把香烟拆封,取出一支烟来,点上火,深深地吸了一口,憋了好久的气,才缓缓把烟圈吐出来,惬意地说:“爽,好爽,怪不得要卖几十块钱一包!要不是托你们老板的福,我这一辈子,做梦也不敢想会抽上这样的好烟。你晓得不,这一根烟比三斤米还贵呢!”
  田小秋点点头说:“我天天卖烟,当然晓得。”
  “谢谢你们老板了!”板车王小心地把烟盒揣进上衣口袋里,把板车背带挂在肩上,一只手扶着车杠,另一只手夹着香烟,继续往前走。
  田小秋跟在他旁边,一边走,一边搭讪着说:“师傅,刚才和你推板车的那个背兜,真是我们老板的弟弟呀?”
  “嗨,咋会不是呢!你看他们俩的眼睛、鼻子、嘴巴,整个脸盘子,还有高高的个子,都像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要不是一个老妈生的,咋会这样像呢!”
  田小秋又说:“我在舒老板的商店干了一年多了,咋从来没见过她这个兄弟呢?”
  “嗨,你就不晓得了,他们的爹——那个大老板,让他这个宝贝儿子下基层去,访贫问苦搞锻炼,要搞三年呢!你咋会见得到他?”
  田小秋想了想,又问道:“师傅,你刚才在商店说,我们老板的爹,要让他这个儿子接大公司的班。这个公司有多大?”
  “这个公司有多大?嘿嘿,你先站稳了,我再说。我怕说出来会把你吓死!”
  田小秋急切地说:“你快说嘛!”
  板车王说:“我先问你,你放过牛没有?”
  “放过。”
  “一头牛身上有好多根毛,你数过没有?”
  “牛身上那么多毛,咋数得清呀?”
  “对了。一头牛身上的毛都数不清,九头牛身上的毛呢,你能数清吗?”
  “天哪,那更数不清了!”
  板车王点头道:“这就是了。我告诉你,你们老板家爹的那个大公司和它下面的分公司、连锁店加起来,就像九头牛身上的毛一样多!你现在帮忙的这个商店,只不过是其中的一小根细毛毛罢了。”他说着,伸出一个小指头摇晃着。
  “妈也,吓死人了!”田小秋像是遭到雷击一样脑袋发懵,脚下一滑,差一点跌坐在地上。
  板车王得意地说:“嘿嘿,我说叫你站稳了,你偏不信,该不是吓你的吧?”
  田小秋脸色发白,喘了口气,狼狈地跟在板车王身后,说:“怪不得,我昨天亲眼看见他把一块钱丢在地下,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一块钱算个哪样?即便是一百块钱,他也不会放在眼里。”板车王感叹道,“麻绳在细处断,钱专门往热和的地方跑。越是大方手散的人,钱就越往他那儿跑。这个年轻老板哪,你不要看他穿一身破衣服,背一个烂背兜,就以为他是个穷光蛋。跟你说,财不露富,人不可貌相呀!”
  “师傅,”田小秋想了想,迟疑地说,“这些事情,你咋会这样清楚?”
  板车王炫耀地说:“我在贵阳拉板车几十年,哪样事情不晓得?何况是这样有名的大家族大老板!如果连这点点事情都不晓得,不是白活了?”
  “他们家的爹,叫哪样名字?”田小秋已经相信了板车王的话,但还是想问清楚一些。
  板车王停顿了一下,瞪她一眼,不耐烦地吼起来:“大老板的大名,连老子都不敢乱说,你就敢随便乱问么!?你这个姑娘鬼头鬼脑的,咋像个特务一样打破沙锅问到底?你是不是脑筋里头少根弦?你还不快点滚回去,老老实实干你的活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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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小秋讨了个没趣,只好怏怏地往回走。她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怨恨起舒芯来,暗想:“这个舒老板,口风真是好紧!这样重要的事情,居然被她瞒得滴水不漏。要不是我今天终于打听清楚了,肯定会被她当猴子耍了。哼,她咋会舍得把她的心肝宝贝弟弟介绍给我当朋友?”又走了一会儿,她转念一想,又想开了:“不过没关系,火到猪头烂,真金也怕火来炼。再傲气的公牛也是牛,关键是看母牛有没有吸引力……”
  田小秋对自己身上具备的吸引力是蛮有信心的。她想,就连织金乡下场坝上的混混林么,那个见多识广的老花鬼,也宁愿冒着被公安局抓进去二进宫的危险,失魂落魄地抱住自己不放,自己在男人眼里的魅力就可想而知了。芯芯便宜店的生意蒸蒸日上,全靠舒芯为人厚道人缘好,所卖的东西质量好价钱公道,大家都喜欢来她的商店里买东西;田小秋却认为是自己的功劳。田小秋觉得,要不是自己长得花容月貌,那些年轻的年老的男顾客为啥有事无事都要来商店里转转,或多或少都要买些东西才走?还有,那些女顾客买了东西,付钱的时候,也喜欢有意无意地多看她几眼。田小秋知道,她们要么是羡慕她的姿色出众,要么是忌妒她的皮肤白净。
  田小秋一路胡思乱想,磨磨蹭蹭回到商店里来。从她离开商店到现在回来,前后有二十多分钟时间,商店一直无人看管。也算是舒芯不该蚀财,在这期间,到商店里来买东西的一些顾客都很自觉。他们见商店里没有人,等了一下,也就走了,没有一个人顺手牵羊。
  田小秋回到商店里,感到有些口渴了。她在商店放饮料的货架上选了一瓶饮料,这才在柜台后面坐下来,拧开饮料瓶盖,咕嘟咕嘟喝起来。田小秋喝饮料也很讲究,只喝那些在电视上打过广告的品牌饮料。至于一般的饮料,虽然都是舒芯亲自进货的正规产品,她还看不上眼。她放下饮料瓶,往后面的楼梯看了一眼,见舒芯和她的兄弟还没有下来,心里不禁狐疑起来:“这俩姐弟咋有那么多话说呢?他们在楼上做些哪样?”
  想到这儿,田小秋站起身来,轻手轻脚地顺着楼梯爬上楼来,悄悄地躲在客厅门边偷听。听见舒芯和郑云飞在里面说笑,田小秋心里痒痒的,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偷看起来。当她看见舒芯与弟弟亲密无间的样子时,忍不住醋意大发,失声喊道:
  “舒姐!”
  舒芯回头一看,见是田小秋,不禁皱眉道:“你上来干啥?”
  田小秋低垂着头,怯怯地说:“舒姐,我……我犯了一个大错误。”
  “哪样错误?”舒芯问道。
  “我不该……去上厕所。”田小秋低声说。
  舒芯笑道:“这算啥错误嘛?”
  “上班时间,我不该上厕所。要是小偷进来偷了东西,我咋负得起这个责?”
  “你去解手,遭偷了也不要你负责。”
  田小秋要的就是这句话。她苦着脸,小声小气地说:“舒姐,就这一会儿功夫,真的被偷了一包遵义烟,软包装的那种,很贵的。我对不起你,你从我下个月的工资里头扣吧。”
  舒芯舒了口气,说:“不就是一包烟吗,扣哪样嘛,算了!”
  田小秋感激涕零地说:“舒姐,你对我太好了,比我家爹妈还好。这样的事情,要是撞在我爹妈手里,肯定打得我死去活来,苞谷杆都要打断一大堆!舒姐,我这一辈子,即使做牛做马,都报答不了你的恩情!”说着,她的眼圈有些发红,几乎要掉下泪来。
  舒芯被感动了,轻轻拍拍田小秋的肩膀,说:“小秋,不要难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舒芯把田小秋拉进客厅来,对郑云飞说:“小弟,这是田小秋,在我这里干了好长时间了,挺老实挺勤快的一个小姑娘。你看,丢了一包烟,就把她吓成这样,怪让人心疼的。”舒芯又对田小秋说:“这是我的兄弟云飞,你就叫他大哥吧!”
  田小秋马上忽闪着水汪汪的眼睛,甜甜地叫道:“大哥哥!”
  田小秋的声音甜腻腻的,喊得郑云飞有些不好意思,他只是点点头,什么话也没有说。
  舒芯看到郑云飞有些发窘,便解围道:“行了,小秋,你下去吧,商店没有人招呼可不行。”
  田小秋却站着没动,说:“舒姐,我有个合理化建议,你看行不行?”
  舒芯说:“你说吧。”
  田小秋说:“大哥哥背背兜很辛苦,干脆让他到商店里来干好了。要不,就让他晚上到店里来睡觉,小偷也就不敢来了。舒姐你不知道,我天天晚上睡觉都提心吊胆,稍微有一点响动我就睡不着觉,常常睁着眼睛熬到天亮。舒姐,要是商店被偷了,我可负不起这个责。你让哥哥到店里来值班吧!”
  舒芯的脸微微一红,以为田小秋偷窥到了自己隐秘的心事。田小秋所说的,正是自己想说但又有些难于启齿的话。她很想请郑云飞到商店里来帮忙,如果这个想法被他接受了,当然很好;但如果把这件事提出来以后,遭到他的拒绝,自己将会十分难堪。这时,她甚至有些感激田小秋了。她对田小秋笑笑,说:“你的建议不错,只是不知道兄弟肯不肯屈尊来店里帮忙呢?小秋,你先下去吧,等我们商量一下再说。”
  田小秋不伦不类地用并不标准的普通话答应道:“好——的!”说完,顺便朝郑云飞抛了一个媚眼,欢天喜地地跑下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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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小秋歪坐在椅子上,一边喝着饮料,一边仔细回想着刚才在楼上看到的一幕。现在,她已经确信这个背背兜的年轻人就是舒芯的亲弟弟。那板车工所说的一点不假,舒芯老板跟他弟弟确实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都长得那么高大漂亮。田小秋顾影自怜,开始在心里埋怨起自己的父母来。唉,父亲当初要是眼光高一点,找个双眼皮的漂亮女人结婚,自己可能就不是单眼皮了,可以省下以后割双眼皮的麻烦;母亲要是多有一些吸引力,能嫁给个子高一点儿的帅气男人,自己也就不会为个子矮小而犯愁,说不定早就成为模特儿或歌星了。不过,他们的胡乱凑合,倒是歪打正着地合成了自己这一身白嫩的好皮肤,也算是将功补过吧。
  田小秋爱怜地轻轻抚摸着自己白胖的手臂,心想,能不能逮住楼上那位帅哥的心,除了靠这一身白嫩的好皮肤,尽量找机会跟他零距离接触以外,还得在其他方面多下些功夫。只要功夫深,火到猪头烂。从他刚才激动地喊“姐”的声音里,田小秋看出了这人的弱点。田小秋感到,要不是自己及时地出声阻止,他肯定会伏在舒芯的怀里大哭起来。始终是有钱人家的娃儿嘛,受不了当背兜的苦,一有机会就要找姐姐哭诉。唉,要是哪天他忍不住了,投到自己的怀里来哭诉,那就好了,轻而易举就可以把他搞定……
  “小妹,来一瓶青酒和两包黄果树香烟。”有两个顾客走进商店来,对田小秋说。
  田小秋的思绪被打断了,只好站起来,接待顾客。
  楼上的客厅里。被田小秋刚才上来一打搅,舒芯方才意识到自己对郑云飞有些过于亲近了,应该冷静一些才是。从郑云飞推着板车平安回到商店,突然出现在舒芯面前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一直咚咚地狂跳不已。她竭力想使自己平静一些,但根本做不到。她跟他说话的时候,声音老是压抑不住地有些颤抖;白皙的脸庞泛起红晕,使她愈加显得美丽动人;她的脑子里嗡嗡地响,像喝醉了酒一样有些晕晕糊糊。她从不相信人世间会有一见钟情的事情发生,认为那是小说家编造出来混稿费的东西。可是,从自己心灵深处源源不断地涌流出来,并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弥漫全身的温暖甜蜜的感觉,却是她有生以来从未体验过的,使她感到无比温馨,甚至有几分惶惑。这种前所未有的柔情蜜意,就像散发着浓郁香味的花朵,吸引自己不住地向它飞近,即使明知道会被花蜜陷住而不能自拔,也义无反顾。这是怎么回事呢?舒芯弄不明白,也不想弄明白。她只是清楚地知道,即使是在初恋的时候,在经过别人介绍,自己与后来的丈夫认识并正式谈恋爱的日子里,这种温馨甜蜜的感觉也从来没有在自己的心里出现过。此刻,她甚至希望突然发生火山爆发或地陷,让自己能带着这样幸福甜蜜的心情离开人世,该是一件多么幸运的死而无憾的事情!
  田小秋在客厅门口突然一声喊,就像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使舒芯打了一个冷噤。她像一只被不期而至的冰雹打断了翅膀的蜜蜂,从馥郁的花间跌落在草地上,又回到了事事都必须循规蹈矩的冰冷的现实世界。
  舒芯清醒地认识到,自己与郑云飞之间,存在着不可逾越的鸿沟。一方面,她是结过婚又离过婚的女人,已经二十八九岁了,已不是豆蔻年华的青春少女。郑云飞却是个青春年少的男孩子,风华正茂,比舒芯小了许多。在这个时兴老夫少妻的男权社会里,人们见惯了八十多岁的老教授娶二十多岁的女学生为妻子,认为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无可厚非;但有谁见过二十多岁的男学生娶八十多岁的女教授为妻呢?如果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大家一定会以为这两个家伙的神经出了问题,要不就是某一方另有图谋,需要报公安局立案侦察了。另一方面,郑云飞虽然家境贫寒,社会地位低下,但这仅仅是暂时的事情。他刚直正派,人品出众,在现在的青年人中确属凤毛麟角,只不过他自己没有意识到罢了。是金子,总不会长期埋没在地下,早晚总会发光。只要机遇来了,或遇到高人点拨,郑云飞肯定会脱颖而出,成为青年人中的佼佼者,前程不可限量。舒芯自卑地觉得,自己是个一无所长的普通女子,连那个庸庸碌碌的丈夫都会离她而去,更何况是她心目中的人中龙凤的郑云飞呢?
  唉,这一辈子别再作不切实际的非分之想了,还是平平淡淡地过日子,无声无息地了此一生吧。舒芯暗暗叹了口气,离开郑云飞,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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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云飞见她一下子变得冷淡起来,离开自己坐得远远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安地问:“姐,你……?”
  舒芯淡淡地笑了笑说:“没什么。你能喊我一声姐,我已经很知足了。兄弟,谢谢你,真的。”
  郑云飞拘禁地坐着,不知说什么好。
  舒芯问道:“云飞,能不能告诉我,你平常住哪儿?”
  “冬天天气冷,我跟其他民工一起,打伙租房子住。我们一般都是租郊区农民的房子,60块钱一个月,地上铺有稻草,我们就睡稻草上。”
  “热天呢,就像现在?”
  郑云飞开始活跃起来,说:“天热就好办了,路边、草地上,随便哪里都行,可以省下租房子的钱。”
  “要是下雨呢,咋办?”
  “没关系,遭雨淋醒了,换个地方就行。屋檐底下、商店门前的雨棚下面,都可以睡。”
  郑云飞说得轻描淡写,但舒芯想像得出这种居无定所的飘泊生活的艰辛。
  “兄弟,你看我……”舒芯停了一下。她虽然尽量想保持严肃的神态,但嘴角仍然忍不住露出了歉意的微笑,“你看我,一会儿喊你叫云飞,一会儿又喊你兄弟,颠三倒四的,你不会介意吧?”
  “姐,只要你高兴,你随便咋叫我都行。”郑云飞真诚地说。
  “你这人真好。唉,要是你早生十年,该有多好!”舒芯脱口而出,猛然间脸又红了,连忙狼狈地岔开话题道:“哎哎,刚才我们说哪儿了?”
  “你问我住哪里。”
  “对对,我们接着谈这个问题。田小秋刚才的建议,你看行吗?”
  “姐,你是说让我到商店来帮忙做生意?”
  “嗯。”舒芯点点头。
  “我不干。”郑云飞的语气十分肯定。
  “为哪样?”舒芯的柳眉微微一扬。
  郑云飞犹豫了一下,低声说:“我听人家说过:‘无商不jiang’。”
   “胡说八道!”舒芯气得直摇头,“我也是商人,照你的说法,我也是jiang商了?你这个家伙,啥也不懂,只晓得胡说八道!”
  “姐,你是好人,你是例外。”
  “李嘉诚呢?你晓得不?他是不是jiang商?”
  郑云飞想了想,茫然地说:“我不晓得这个人。”
  舒芯又好气又好笑,说:“连李嘉诚都不知道,你就胡打乱说,说哪样‘无商不jiang’,你真够可以的了。”
  “姐,你认识他?”
  “我认识他,他却不认识我。”舒芯调皮地笑笑,说,“这个人可了不得,信誉满天下,朋友遍天下。大家都喜欢同他做生意,争着把钱送给他。他捐了几个亿的钱给大陆建学校,你能说他是‘无商不jiang’吗?”
  郑云飞想了想,点点头说:“姐,我晓得了,商人里面也有好人,法官里面也有坏人,不能一竹竿扫倒一朝人。”
  “看来,你还不算太笨嘛。这么说,你同意了?”
  “不。”郑云飞说,“成天卖东西数钱,烦死人了。姐,我还是背背兜吧。”
  “好吧,人各有志,你不喜欢经商,也是好的。许多商人确实铜臭味太重,难怪要被人家看不起。”舒芯无可奈何地说,“这样吧,你白天去背你的背兜,晚上到商店里来睡觉,帮我看着下面的商店和旁边的库房,好不好?”
  郑云飞还有些犹豫,低头不语。
  舒芯恳切地说:“兄弟,你就算是帮姐的忙吧。有你在,我睡觉都要安心些。现在的社会太复杂,我不能不小心一些。”
  郑云飞抬起头来,说:“姐,我来。”
  舒芯高兴极了:“今天就来?”
  郑云飞想了想,说:“不,明天。”
  “为哪样?”
  “有个和我一道打工的朋友生病了,我今天晚上要招呼他。”
  舒芯点点头说:“应该的。兄弟,我们到下面看看去。”
  两人来到楼下,见田小秋正在给一个顾客秤白糖。等顾客走了,舒芯对田小秋说:“小秋,我来招呼店子,你去做饭,云飞要在这里吃饭。还有,明天你把值班室的床单被子全都换洗干净。从明天晚上起,你到楼上睡,云飞在值班室睡。”
  田小秋高兴得跳起来:“哎呀太好了!”赶忙跑上楼去做饭。
  听到郑云飞要来商店值班室睡觉的消息,田小秋激动万分,一夜没睡好觉。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想象着郑云飞将要脱了衣服睡在这床上的种种情景。她平躺在床上,把一个枕头紧紧搂在怀里,仿佛那是郑云飞一样。只不过,这枕头又轻又软,没有背兜哥哥身上那一股股隆起的肌肉,也没有那种诱人的男人气息和味道。一想到被男人压在身上的那种奇妙的舒服感觉,她便不由自主地想起同乡的混混林幺来。
  因为,这该死的林幺,是压过她身子的第一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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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 章
  
  林幺在家里排行老幺,一字不识的爹妈给他起名时图省事,干脆就给他起名叫林幺。林幺从小读书不用功,上学只上到小学二年级,刚学完《乌鸦喝水》这篇课文,他便逃学回家,死活再也不肯上学。因此,林幺的最高学历便是学过《乌鸦喝水》。他同村里那些连一天学也没有上过的不学无术的文盲吵架时,常常得意地抬出这张王牌来:“你晓得不——老子学过《乌鸦喝水》!你算哪样东西,还不快点给老子爬开……”那些文盲大多便会自愧不如,惶然地走开。也有些不信邪的家伙不吃这一套,吵着吵着便跟他拳脚相加,撕打起来。林幺文武兼备,在这种场合往往是赢的多输的少。他虽然很苯,读书读不进去,但对于偷鸡摸狗打架斗殴这一类邪门歪道的东西,却是无师自通。他的身上时常挂彩,脸上经常鼻青脸肿,在附近的几个村寨中也算闯出了一点小小的名头。如果遇到强手,实在打不过人家时,林幺就跑去找叔叔告状,由叔叔出面“公了”。
  林幺的叔叔林有德,是安乐乡派出所的副所长。由于乡派出所没有设正所长,他这个副所长实际上便是一把手,有权有势,威镇一方。林有德从乡里的义务治安管理员干起,混了二十多年,四十多岁了,才升到副所长的位置,吃香的喝辣的,很是惬意。每逢赶场天,林有德都要挺着发福的大肚子到乡场上随便走走,检查工作,维护社会治安,顺便打打秋风。黔西北乡下赶的是转转场,今天赶猪场,明天赶牛场,后天赶狗场,天天都有场赶,林所长也就天天过幸福生活,肚皮愈来愈大。村民们一见林所长挺着将军肚来了,都要做出笑脸巴结他。谁能将林所长连请带拉地邀到家里吃顿饭喝上两斤包谷酒,谁就像请到了门神一样感到很体面,一段时间内,别人也就不敢小瞧或欺负他。林有德对工作十分兢兢业业,在他的辖区内,无论是哪个寨子发生了偷牛盗马的案件,他都要亲自前往调查破案。当然,受害者照例要先交一笔破案劳务费,如果实在拿不出现钱,用实物来顶也行,随便捉几只老母鸡或一头小猪慰劳一下都可以的。林有德通情达理,很能体谅农民的苦衷。他虽然心宽体胖,但行动矫健,破案靠感觉,有时也叫乡里专门给人看风水坟地的阴阳先生到派出所里来,用罗盘帮他测算盗贼的去向。就凭这样原始的近乎于巫婆神汉算卦似的侦察手段,居然让他瞎猫猫碰到死耗子,破了几回案,追回了几头牛。只要破了一桩案子,他就让手下的联防队员将偷牛贼五花大绑,给追回来的牛披红挂彩,敲着一面破锣在乡里游街,折腾够了才闹哄哄地将贼和牛送回村寨给大家看,闹得满寨子鸡飞狗跳,像过年一样。
  乡里搞宣传的曹秘书正闲着没事干,为好久没有素材写稿子而犯愁,听到林有德的业绩,感动得不得了,赶忙请他喝了几斤包谷酒,请他畅谈破案的心得体会。曹秘书又采访了一家农户,用傻瓜相机给解救回来的瘦牛拍了一张照片,然后,根据采访得来的素材,加上适当的想像,曹秘书乘着酒兴熬了一夜,炮制出一篇题为《好民警智勇双全,盗牛贼无处藏身》的图文并茂的通讯,投到县宣传部。一个星期之后,这篇通讯在县报上刊登出来,县电视台也作了新闻报道。曹秘书因此荣获了县新闻作品三等奖,林有德也成了家喻户晓的好民警,皆大欢喜。
  乡里人都说林有德是一员福将,这话一点儿不假。他破案子时很少动脑筋思考,主要是凭运气。运气来时根本不用费力,喝酒醉了也能逮到小偷。有一次,林有德和手下的两个联防队员,到麻姑镇的一户农民家喝酒,从下午三点钟一直喝到半夜两点半钟,三人才跌跌撞撞地互相搀扶着往乡里走。走到半路,天黑黢黢的,旁边山坡的小路上正好下来两个人,肩上都扛着一个大纸箱,几乎撞到林有德身上。林有德吓了一大跳,大喝道:“站倒!老子是……是……林……林有德!”那俩人吓得魂飞天外,丢下肩上的纸箱,撒腿就跑。林有德惊-魂稍定,坐在路边休息了好一会儿,才同手下那两个联防队员一起,费了好大的劲,连拖带拉地将两个大纸箱弄回乡派出所。三人打开纸箱一看,高兴得合不拢嘴来——里面全是新崭崭的床单,连包装的塑料袋都没有拆开过,大致数了一下,一共是一百条新床单。林所长秉公办事,马上给两个联防队员每人奖赏五条床单,并嘱咐他们不准将此事外传,因为案子尚未侦破,不能打草惊蛇。两个联防队员欢天喜地地抱着床单走了。林有德静下心来,打着酒嗝,给县公安局写了一个报告,称自己“晚上带队巡逻时,遇到一伙偷东西的盗贼,立即奋勇上前抓小偷。小偷们丢下东西就跑,此案正在进一步侦破。缴获赃物共计新床单十条,现在全部上缴国库……”曹秘书得到这个消息,马上又写了一篇题为《好民警呕心沥血深夜巡防,众小偷做贼心虚落荒而逃》的消息报道,赞扬林有德“威镇群盗,缴获新床单若干条,为国家挽回重大经济损失……”又混得了一小笔稿费。剩下的八十条床单,林有德在夜深人静时全部弄回家去,除留下三十条给自己慢用以外,将其余的五十条床单按批发价卖给一个做生意的远房亲戚,整个事情处理得有章有法,滴水不漏。林有德工作二十多年,办案子若干件,这不过是其中的一小件罢了。
  林幺虽然不成器,但林有德因为自己没有儿子,所以对林幺这亲侄子十分偏爱,总是有求必应。有林有德这样的叔叔做靠山,林幺在村里抓拿骗吃,经常凶巴巴地欺负人,谁也拿他没办法。一转眼,林幺二十多岁了,该说媳妇讨婆娘了,爹妈请媒婆给他说了好几户人家,都没有说成。人家一听说是林幺,都直摇头,谁也不肯把闺女往狼窝里推。在几年的时间里,媒婆走遍了周围的四村八寨,连嘴皮子都磨破了,林幺仍然是光棍一条。林幺一发狠,邀约了几个狐朋狗友,弄了一匹马,到二十多里外的珠仓坝的山坡上打埋伏,将独自一人在坡上薅包谷的漂亮姑娘朱小芬塞进麻袋里,驮在马背上,活生生抢了回来做老婆。朱小芬失踪后,朱家人焦急地到处寻找,都没有着落。直到第四天,朱小芬的父亲朱老汉才在场坝上听到传闻,听到姑娘是被林枫村的混混林幺抢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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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幺家住在林枫村东头,是一个有矮墙围着的单门独户的大院子,与其他村民的住房相隔很远。
  朱老汉找到林幺家来,央求林幺把姑娘放回家。林幺手里提着一把砍柴用的柴刀,把住大门口,恶狠狠地破口大骂道:
  “朱老者,我***!要我放人,没这种好事。你家收了我的彩礼,你家姑娘就是我的婆娘!滚开!”
  朱老汉低声下气地央求道:“林幺,林老弟,求求你发发善心放了朱小芬吧。说话做人要讲良心,我家从来没有收过你一分钱的彩礼啊……”
  “还说没收?黄媒婆送去的饼干,你家可是留下了!”
  “没得没得,当时就喊她带走了……”
  “反正她没有拿回来,这笔帐就得算到你家头上,你家就收了我的彩礼!”
  “我真的没收嘛,可能是黄媒婆留着吃了。这样吧,我赔你饼干钱,你放我娃娃回家,好不好?”
  “说得轻巧,吃根灯草。我那饼干是美国货,坐飞机来的,一万块钱一斤!你马上拿一万块钱来,我立马放朱小芬走。”
  “一万块?我家几辈子也挣不来这个钱嘛。林老弟,你不要空口说白话,人要有点良心。”朱老汉急了。
  “嘿嘿,良心?良心值几分钱一斤?”林幺将手里的柴刀晃了晃,“前年,我家老爹老妈找人到你家提亲,你们家嫌我没出息,硬是不同意,有这事没有?”
  “有有,当时姑娘还小,我们不懂事,得罪你了。”
  “哼,现在她大了,做了我的婆娘。你滚吧,等着当外公喽!”
  朱老汉脸色惨白,苦苦哀求说:“林老弟,你做做好事,积积德,放……”
  林幺勃然大怒:“放放放!放你妈的臭狗屁!你再啰啰嗦嗦,惹老子生气,老子抽你的筋剥你的皮!你不服气,到派出所告我去!到县里头告我去!你这个老杂毛!”
  “你……你……”朱老汉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林幺,颤声骂道:“林幺,你要遭报应!我晓得你家叔叔当所长,我告不翻你。你要遭天打雷劈,死成灰灰!”
  “你敢咒我!老杂毛,我现在就叫你死!”
  林幺几大步冲过来,一刀背就将朱老汉打翻在地上,跟着一顿拳打脚踢,打断了朱老汉的几根肋骨,将他打得遍体鳞伤。朱老汉刚开始时还挣扎呼喊,后来就渐渐没有了声息。
  林幺打累了,这才回到屋门口的石坎上坐下来休息。不一会儿,他觉得屁股底下湿漉漉的有些不对头。他伸手到屁股底下一摸,抬起手来一看,手上全是鲜血。他吃了一惊,站起身回头一看,原来鲜血是从木门槛下的缝隙里流出来的。他连忙掏出钥匙打开门,眼前的景像使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屋里的地上汪着一大滩血,被绑着的朱小芬的脑袋撞破了,鲜血从她那乌黑的头发里往外流,她的上半身浸泡在血泊中,已经气绝身亡了。
  原来,朱老汉刚走进林家的独门大院,就被林幺从窗户里看见了。他断定朱老汉一定是来要人,便赶忙用绳子将身体苗条瘦弱的朱小芬的双手反绑在背后,用烂布塞进她的嘴里,使她喊不出声。收拾停当后,他才提起柴刀,走出屋来,将门锁上,挡住朱老汉。
  朱小芬自从被林幺掳来后,几天来受尽凌辱,痛不欲生。当听到父亲的声音时,她的心里产生了一线希望。但这希望转瞬间便破灭了。林家仗着有林有德当所长撑腰,横行乡里,她早已听说过,但绝没有想到林幺竟然无法无天到了这种地步。看到父亲在院子里,受尽了林幺的侮辱折磨,她的心像刀绞一样痛苦。当父亲被林幺用刀砍倒的那一瞬间,她感到天轰然倒塌,她彻底绝望了。她挣扎着,用尽身上最后的力气,一头往墙上撞去……
  林幺蹲下身去,伸手摸了摸朱小芬的脸和鼻子,见她已身体冰凉,气息全无,心里不由得有些慌乱。他想了想,强作镇定,朝院子里喊道:“老杂毛,朱老者,朱小芬自己跌倒了,晕过去喽。你把她背回去算喽,我不要你的钱了!”
  朱老汉脸朝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林幺从屋里出来,走过去踢了朱老汉一脚,骂道:“你装死!老杂……”这一脚把朱老汉的身子踢翻过来。只见朱老汉的脸上全是伤痕和泥土,一双灰白的眼睛无神地睁着,一动不动地望着这不公平的世界。
  林幺伸手到朱老汉的胸口上摸了摸,摸到的是被他踢断了肋骨的软软塌下去的胸口,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
  林幺这时才慌了神,身上不禁冒出冷汗来。一下子死了两个人在他的家里,他再无知再霸道,也知道这回是大祸临头了。他六神无主地站在朱老汉的尸身旁边,紧张地胡思乱想起来。他首先想到的是跑到山里躲起来,先保住一条命再说,但又受不了当野人睡岩洞吃野菜的那份苦;跑到外地去打工吧,总不能一辈子呆在外头,早晚还得回来,一回来就会被抓。他焦躁不安地想了好一会儿,最后决定还是去找叔叔林有德。好在朱老汉是因内伤致死,地上没有血迹。他先将朱老汉的尸体拖进牛圈里,用喂牛的稻草遮盖起来,然后跑进屋里,把朱小芬的尸体藏在床底下。又从灶房里弄来一些煤灰,将门槛前地上的血迹掩盖了,又用竹扫帚扫干净。他看看收拾得差不多了,才推出那辆花了二十元钱从叔叔手里买来的自行车(这也是林有德抓小偷的战利品),匆匆忙忙赶到乡里派出所来找林有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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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好派出所里没有别的人,只有林有德一个人在睡大觉。
  林有德听林幺慌慌张张地讲了事情的经过,顿时拍着桌子把他臭骂了一顿。这个败家子这回闯的祸太大了,人命关天,比不得同那些流氓混混打架斗殴。这件事要是处理不好,连自己都可能受牵连。林有德火冒三丈,一时间甚至想来个大义灭亲,亲自将林幺铐上手铐送到县公安局去。他倒不是想立功受奖图虚名,而是担心这个逆子再胡作非为下去,大哥的全家甚至包括自己,早晚会毁在他手里。当林有德从抽屉里把手铐拿出来时,林幺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脸色变得灰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咚咚咚直叩头,哀求叔叔饶命救命。
  林有德犹豫了好久,终于心软了。他知道,林幺从小桀骜不驯,天不怕地不怕,从来没有在谁面前下过跪。现在他有难,来求自己,如果不帮他,大哥那儿不好交代,亲戚们也会说三道四。唉,再帮他这一回吧,以后再也不管他就是了,谁叫自己是他的叔叔呢。
  林有德叹了口气,把手铐放回抽屉里,在椅子上坐下来,问道:
  “林幺,你打朱老者的时候,旁边还有人看见没有?”
  “没有。今天是石板坡的秦家出丧办白喜事,村里很多人家都去吃酒,我们家全部人也都去了。我怕朱小芬逃跑,留在家里守着她,我才没去。”
  “嗯。”林有德微微点点头,沉吟不语。过了几分钟,他又问道:“你同朱小芬……结婚的事,晓得的人多不多?”
  “多。村里很多人都晓得,他们还缠着我办喜酒。”
  林有德又不说话了,半闭上眼睛,盘算了许久,这才睁开眼睛,说:“小林幺,我再帮你最后一次,救你的命。你要发毒誓,以后不管发生哪样事情,即便是天垮下来,哪怕你被抓被逮蹲班房挨枪毙,都不准把我供出来。你做得到不?”
  “做得到做得到!”林幺连连叩了几个头,跪在地上指天发誓道:“天王菩萨在上,我发毒誓:以后,我要是把叔叔供出来,叫我不得好死!叫我出门遭车子撞死,坐船掉进河里头淹死,睡在屋子里头被房顶垮下来压死!我讨婆娘生的娃儿个个没有屁眼,男的都遭挨刀砍脑壳,女的都当野鸡,遭千人骑万人压……”
  “够了够了。”林有德不耐烦地摆摆手,“今天晚上,你把朱老者的尸体处理掉。”
  “咋个处理法?”林幺急忙问道。
  “咋处理?这还要我教你?”林有德狠狠瞪了他一眼,骂道:“笨蛋!你咋这样笨?小林幺呀小林幺,你还想当联防队员当警察,就凭你这死脑筋,当犯人都不够格,还想当警察!”
  “那……我把他烧成灰?”
  “不行,目标太大。”
  “那咋办呢?”
  “丢了。”
  “丢哪里?”
  “唉,你读书读到牛屁眼里去了?找个深点的山洞嘛……记住,丢哪个洞只有你晓得,跟谁都不准讲,也不要跟我讲。反正我对你做的事情,一点也不知道!”
  林幺点一下头,算是明白了。“叔叔,要是朱家的人来找朱老者,我该咋说?”
  “你就说,从来也没有见过他,即便打死你都是这一句话。要不然,你就死定了。”
  “朱小芬呢?是不是也丢了?”林幺自作聪明地说。
  “朱小芬不能丢。好多人都知道你把她抢来了,她要是失踪,你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一想到朱小芬的尸体血淋林地躺在家里的床底下,林幺的心里就一阵发紧。
  林有德说:“你明天一大早就到朱家提亲,装做不晓得朱小芬死的事。以后,要是别人问你朱小芬是咋死的,你就说是两口子吵架,她想不开,自己撞墙死了。”
  “叔,我晓得了。”
  “还有,你准备一点钱送给朱家老妈,算是给人家一点补贴费。”
  “送多少?”
  “五百块钱。”
  “天!这么多!叔叔,能不能少一点?”
  林有德站起来,怒不可遏地一巴掌打在林幺的脸上,林幺的半边脸马上肿了起来,嘴角流出血来。林有德手指着他骂道:“你这个狗杂种!你还是不是人?人家死了两个人,你才拿几百块钱给人家,你还心痛!我大哥大嫂不晓得造了哪样孽,养出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狗杂种来!”
  林幺抬起头来,怨恨地瞅林有德一眼。在这一瞬间,林幺怨毒的眼里闪露出一丝凶光。
  林有德心里不由得暗暗一惊,第二巴掌就再也打不下去。他沉着脸挥挥手,说:“你走吧,照我说的去做。其他的事情,我给你摆平就是了。”
  “谢谢叔叔。”林幺低声说。
  从派出所出来,林幺狠狠地吐了一口带血的浓痰。他骑着单车往回赶路,左边的脸火辣辣地痛,心里不停地咕噜着咒骂道:
  “老杂毛,下手这样狠!老子现在背时倒坎走霉运,随你打嘛。人家都说‘宁欺老来穷,不欺鼻涕龙’,老子哪天要是时来运转,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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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晚上,林幺将朱老者的尸体装进一个大麻袋,连扛带拖地爬上村子后面的大山里。林幺在月光下高一脚低一脚地走了好久,才找到一个黑乎乎的山洞,洞口有一棵粗大的茶树。他将装着尸体的麻袋往洞里一扔,山洞里传来“噗噗”几声闷响,便没有了动静。一阵山风呜呜地吹来,茶树阴森森地摇曳着,发出了沙沙的响声。林幺打了一个寒噤,背脊一阵发凉,心里直发毛。他强作镇定,朝着茶树作了一个揖,瓮声瓮气地小声叨念着:“朱老者,你不要怪我,我不是故意打死你的。我费了这么大的劲,才把你扛上山来,找到这个好山洞给你安身,也算是对得起你了。这棵茶树,就算是我给你立的碑吧。明天,我送彩礼去你家提亲,我们就两清了,谁也不欠谁的了。”林幺想了想,又咬咬牙继续补充道:“朱老者,你不要吓我,不要变成鬼来抓我。你要晓得,你要是硬把我抓到阴间去,我要是死了变成鬼,你也打不赢我。我会把你剩下的肋巴骨全部打断,把你丢进油锅里炸……”
  山风渐渐小了下来,大茶树也不再摇曳作响了。林幺以为是自己的一番软硬兼施的祷告起了作用,镇住了朱老者的鬼魂,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当他摸下山来时,已经是后半夜了。他悄悄回到家里,和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林幺的几个哥哥都成家另立门户了,只有他跟父母住在家里。天亮后,林幺爬起身来,从床底下将朱小芬的尸体拖出来,把她手上捆着的绳子解开,又将塞在她口里的烂布掏出来。然后,他将朱小芬拖到墙边,摆在昨天她撞墙后倒下的位置上。
  林幺到灶房里洗去手上的血迹,换了一套干净衣服,把门虚掩上,这才来到爹妈的房间门前,敲了敲门。他的爹妈都是酒鬼,昨天去石板坡喝酒多了一些,晚上回来得又晚,酒还没醒,还在床上睡着。林幺隔着门说他到朱小芬家提亲去了,听到母亲答应了一声,他便骑上单车走了。
  林幺在镇上的杂货铺买了一瓶白酒和一斤硬邦邦的糕点,在面铺买了两把干面条,又在肉摊上割了一斤六两五花肉。这四样东西加起来,就是乡下人提亲用的“四色水礼”,算是男方家向女方家正式下了聘礼。卖肉的屠户老巴认识林幺,也听到他抢朱小芬做婆娘的传闻,见他的脸色又青又黑十分难看,便粗鲁地打趣道:
  “林幺,你这个小私儿!你是先斩后奏,连着几天打炮不下阵是不是?我这儿有根猪鞭子,你买了去用文火炖花生米吃,包你三天三夜不下火线,钢枪不倒越战越硬!”
  林幺干笑了一下,回嘴道:“猪鞭子你自己留着吃吧,怪不得你家婆娘天天晚上都嗷嗷叫。”
  老巴开心地哈哈大笑,还想再说些什么。林幺不敢多耽搁,将“四色水礼”挂在单车龙头上,转身骑上单车就走。
  朱小芬家住在珠仓坝村西边靠外面的第二家。林幺在绑架朱小芬之前,曾跟踪过朱小芬,暗中打听过她家的情况,知道她家只有三姊妹,没有兄弟。她的两个姐姐都已出嫁,母亲患风湿病,眼睛又有白内障,走路都很困难。因为朱家势单力薄,所以林幺有恃无恐敢于下手,认定即使明着抢了朱小芬,朱家也翻不起浪来。现在,朱老汉已死,朱家唯一的柱子已经倒塌,林幺的胆子愈发大了。他故意推着单车满寨子转,逢人便打听朱小芬家住在哪里,让大家都知道他是正式向朱家提亲来了。
  朱小芬失踪已经好几天,村里早已闹得沸沸扬扬,现在突然有了下落,男方家又很正规地拿着四色水礼来下聘礼,还骑着一辆亮晃晃的新单车,这在偏僻的小村子里是件了不得的大新闻。一些没有下地的婆娘们饶有兴趣地站在远处,朝着林幺指指点点,说长道短,几个光着屁股的小男孩傻乎乎地跟在林幺的单车后面跑。折腾了好一阵子,林幺这才转到朱小芬家来。
  朱家的院子连围墙也没有。林幺大大咧咧地直接走进堂屋里,大声武气地喊道:“喂,朱老妈,我来了。”
  “是哪个?”朱妈微弱的声音从左边屋里传出来。
  林幺走进左面的屋子,见朱妈躺在一张破床上,大热天的,她身上还穿着一件破棉袄,床上只有一张已经发黑的烂席子和一床破被子。她睁着一双灰蒙蒙的哭得红肿的眼睛,望着这个陌生人,说:“我看不清楚,你是哪个?”
  “我是你家女婿。”
  “女婿?我咋没有见过你,声音也不对头?”
  “我是新来的,我是朱小芬的男人。”
  “小芬!”朱妈猛地一下子坐起来,一把抓住林幺的胳臂,把林幺吓了一跳,“你见到我家小芬了?天呀,老天爷开眼了,天菩萨保佑啊!我家小芬有下落了……”老人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大哭起来。
  林幺厌恶地抽回自己的手,把礼物拿过来,说:
  “朱老太,这是四色水礼,我和朱小芬成亲了。”
  “哪样礼我都不要,我只要我家小芬。她在哪里?她来没有?”
  “她……在我家里,还在睡觉。”
  “你带我去见她,你立马带我去见她。”老人家硬撑着下床站起来,瘦小的身子在发抖。
  林幺皱着眉头发愣。朱老太执意要见朱小芬,这是他原先没有想到的。他的脑袋里像是塞满了包谷糊糊,不晓得该咋办才好。他想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反正不管怎样,今天决不能带朱老太回去。朱老太要是看见她女儿头破血流已经死去的惨状,肯定会当场活活气死。那样一来,他真的是猫猫抓糍粑——脱不了爪爪了。
  林幺以少有的好脾气,哄骗道:“老朱妈你老人家年纪大了,腿脚又不好,这样远的路,你要是有个闪失,我咋向朱小芬交代?这样吧,我立马回去,用单车搭朱小芬过来看你。她几天没回家,也巴不得回家来呢。来来,你肚皮饿了,先吃一点糕点,好不好?”说着,趁朱老太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便将她按坐在床边,硬塞了一块硬邦邦的干饼子在她的手里,转身像贼一样赶忙溜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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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1/6 18:3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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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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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幺赶回林枫村的时候已是下午。隔着老远,他就看见自家的院子里挤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像是在看热闹。他一下子觉得两腿发软,浑身直冒虚汗。他下了单车,推着单车慢慢走进院子。
  看见林幺回来了,人群愈发闹哄哄,叽叽喳喳地议论着:“来了,来了,林幺来了。”大家推推攘攘地让开一条路,让他进来。
  林幺看见,自己的屋子前围满了人,门口和窗子前更是挤得水泄不通,许多站在后面的人被前面的人挡住了,拼命踮起脚尖伸长脑壳往里看。
  林幺脸色煞白,急急巴巴地问:“是咋回事?”
  林有德从旁边他哥嫂的屋里走出来,说:“咋回事?你还不晓得?你的媳妇撞墙自杀了!”
  “咋可能呢?我离开家的时候,她还好好睡着哩。”
  “你好久离开家的?”
  “一大早。”
  “你到哪里去了?”林有德板着面孔,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林幺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硬着头皮答道:“我到珠仓坝去了。”
  “到珠仓坝去干哪样?”
  “去提亲,到朱小芬家去提亲。”
  “有人看见没有?谁能证明你到珠仓坝去了?”
  “有有。场坝上卖肉的老巴、朱小芬家妈和珠仓坝的好多人都看见的。”
  “嗯,”林有德微微点点头,“你说老实话,昨天晚上,你同朱小芬吵过架没有?”
  “吵了。”
  “为哪样吵架?”
  “她要我拿五百块钱送给她家做彩礼,我说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我只能出一百块钱,她就骂我混蛋。”
  “她先骂你?是真的吗?”
  “是的,我敢对天发誓。”
  “你打她没有?”
  林幺嗫嚅道:“打,打了。”
  林有德骂道:“小林幺你这个狗日的!别的本事你没有,就只会打婆娘!打得恼火不?”
  “有点恼火,我打了她几嘴巴。”
  “后来呢?”
  “后来,我们就睡觉了。”
  “是各睡各的还是一起睡?”
  人群中开始有人嘻嘻发笑。
  林幺死皮赖脸地说:“是一起睡。她喜欢和我睡。”
  很多人轰然大笑起来,人群中一阵骚动。
  林有德朝着大家大吼一声:“不准笑!你们这些草包!你们懂不懂,这是科学!都给我老实点,哪个惹我冒火了,老子就把他铐起来!”
  人们知道他说得到做得到,马上安静下来。
  林有德见人群安静了,又继续审问,胸有成竹地说:
  “小林幺,你在撒谎!”
  “叔叔,”林幺急了,脱口喊道,见林有德瞪他一眼,赶忙改口说,“林所长,我没有撒谎,我说的都是真话。”
  林有德一针见血地指出:“你撒谎!朱小芬被你打了,不可能马上同你睡觉。”
  林幺想了想,低头道:“是的,我说谎了,我错了。她确实不肯,她寒心我。是我鼓捣起搞的。”
  “嗯,你这个畜牲,这还差不多,这确实是你的烂德性。”林有德抬起头来,扫了大家一眼。人们见林所长一下子就识破了林幺的谎言,很有点包公断案的味道,都不禁流露出钦佩的神色。
  这时,一辆警车一路扬着灰尘,颠颠簸簸地开到村头的土路边,停了下来。
  “县公安局来人了。”林有德精神一振,撇下林幺和看热闹的人们,颠着肥屁股小跑着赶到警车前。从警车上下来两个穿制服的警察,一个是开车的刑警小张,另一个是县里鼎鼎有名的法医田昌逸。
  原来,今天上午林幺走后大约半小时,他的母亲老林妈酒醒了,先下床来。她担心林幺不在家,新抢来的媳妇要是乘机逃跑,那就糟了。她知道,林幺名声太坏,要正正规规地说媳妇根本没门,谁也不会把闺女嫁到林家来。现在好不容易抢来个如花似玉的朱小芬,虽然天天又哭又闹,但只要生米煮成了熟饭,时间长了,生个一男半女,再刚烈的女子也会认命,也就不会闹了。这几天,林幺如果要出门,都是将屋门锁上,钥匙随身带着,由爹妈代为看管朱小芬。林家的房子是用土窑子烧的青砖砌的墙,墙上的窗子像旧时的碉堡枪眼一样又窄又小,人根本爬不出来,朱小芬插翅也难飞。然而,今天林幺走后没有锁门,屋里静悄悄的一点响动也没有,这是怎么回事呢?莫非他二人已经和好,要不就是朱小芬还在睡懒觉?不管怎样,老林妈还是有点不放心,轻手轻脚地来到窗户前,踮起脚尖往里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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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1/6 18:3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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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幺的那张没有上过漆的已经发黑的白木头单人床上乱七八糟,跟平时一样。林家人从老的到小的都很懒惰,从来不叠被子,早已习以为常,床上脏得像猪窝。由于窗户太小,屋里光线很暗,但依稀可以看出床上没有人,屋里也没有一点动静,这就有点怪了。老林妈急了,走到门边,推开门一脚跨了进去。她刚走了两步,脚下滑溜溜地踩着个软绵绵的东西,她一跤跌下去,正好扑在已死去多时的朱小芬的身上。这一下,直吓得老林妈三魂出窍七魄升天,杀猪般地大叫起来。
  林老者听到老伴的喊声,吓得酒也醒了,连衣服也没穿好,慌慌张张跑过来。看见眼前的惨像,他的两腿筛糠似的直发抖,一屁股坐在地上,嘴唇哆嗦着,话都说不出来。林幺从小无法无天,林老者却生性懦弱,胆小怕事,俩爷崽没有一点儿相似的地方。所以,村里曾经有过流言蜚语,说林幺是老林妈年轻时偷汉子得的野种,也不知是真是假。
  过了好一阵子,还是老林妈自己挣扎着爬出屋门来,靠在院子的矮墙上,颤抖地尖声呼喊:“来人啊,快来人啊,我家出事了……”
  不一会儿,村里就跑来了十多个人,七手八脚地把瘫坐在地上的林老者拖开。大家围在林幺的屋门口和窗户前,伸头探脑往里看,但没有谁敢走进屋里去。这时,大家才注意到,屋里散发出的血腥味愈来愈浓,无数大大小小的绿头苍蝇嗡嗡地往里飞,好像全村所有的苍蝇都集中到这儿来了。
  后来,村里稍微学过一点普法知识的治安小组长也闻讯赶来了,大家才觉得有了一点主心骨。小组长两手背在背后,皱着眉头屋前屋后转了一圈,才嘶哑着嗓子威严地说:
  “保护现场,谁也不准乱动!赶快给乡里派出所报案。”
  有人怯生生地问:“咋个报法?”
  小组长想了想,说:“打个电话,电话来得快。”
  于是,就有人跑到村口的小杂货店去打电话,那里有全村仅有的一部公用电话。
  林有德接到报案后,马上用电话将群众报告的情况向县公安局作了汇报,请局里派人到林枫村出现场。打完电话后,林有德不慌不忙,将刚在场坝上抓到的一个偷鸡贼狠狠教训了一顿,将缴获的四只老母鸡和一只小公鸡没收,塞进派出所后院的鸡笼里。把这些公务都处理完后,林有德才带着所里的一个民警和一个联防队员赶到林枫村来。
  来到大哥家后,林有德首先派两个手下人守住案发现场的屋门口,不准任何人进出。接着,林有德对现场进行了保护和封锁,找来一根草绳拴在门上,算是布置了警戒线;然后,他来到哥嫂的屋里,向惊-魂未定的大哥大嫂了解案发前后的情况,并安慰他们,一直到林幺回来。
  现在,县公安局的人终于来了,林有德感到松了口气。在村民们敬畏的目光注视下,他大步走到警车前,亲热地握握刑警小张的手,寒暄两句;接着,便双手紧紧握着法医田昌逸的手使劲摇着,说:“老田哥啊老田哥,好久没跟你一起喝酒了,今天我们好好喝个痛快!”
  田昌逸说:“公务在身,不敢贪杯啊,以后再陪你喝吧。”
  林有德说:“不行,今天你老哥子非赏个面子不可,不喝你就走不脱!咱们所里喂的鸡长大了,正好做下酒菜。”他说着,对手下的联防队员眨眨眼。
  联防队员会意地笑了一下,赶忙讨好地说:“是呀,我们派出所自己养的鸡长得很肥呢,林所长都舍不得吃,说是要等县里的首长来了才吃。”
  田昌逸的手被林有德捏得生痛,只好说:“我犟不过你,喝就喝吧。这样吧,我们先看看现场再说。”
  田昌逸言罢,便由林有德在前面带路,走进案发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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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1/6 18:4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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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ngt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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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长了 看得不仔细 改天在好好整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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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1/7 15:3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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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 章
  
  田昌逸长得身材瘦削,其貌不扬。也许是经常同死人打交道的缘故吧,他的一双手也变得冷冰冰的,没有一点血色。他脸色苍白,像是长期睡眠不足的样子,脑子的反应却十分敏捷,破了许多大案,名气很大。跟田昌逸一比,林有德的那一套找阴阳先生帮忙、凭感觉破案的方法,简直就成了小儿科。
  田昌逸毕业于省里的警察学校,论文凭,仅仅是中专学历。但他生性聪明,勤奋好学,系统地自学了《逻辑学》、《犯罪心理学》和《法医学》等理论,是县公安局里自学成才的有名的法医。他破案不是简单地靠感觉,而是根据现场调查得来的蛛丝马迹,通过严密的逻辑推理,最终找出罪犯。
  前不久,田昌逸侦破的一桩杀人案,使他成为县城里人们谈论的人物。
  那件案子发生在香岩村。当地派出所报告说,有一个村民喝酒醉了,半夜起来上茅房,失足掉进茅坑里淹死了。当地派出所请示怎么处理。粗一看,这是个非常普通的意外死亡事故,将死者捞出来埋掉就是了。在有酒乡之称的贵州,县县有酒厂,村村飘酒香,喜欢喝酒的人很多。许多农民都会用传统的方法自己酿制米酒和包谷酒,自产自用。这种自酿的酒,度数不高,回味甘甜,但若喝醉了,可以使人烂醉如泥,几天也恢复不过来。因此,农村中常有因喝酒醉而发生的意外事故,一点也不稀奇。
  田昌逸也喜欢喝酒,但从不喝得酩酊大醉。他对喝酒有一套自己的看法,认为喝酒之醉可以分为三种情况:不醉、微醉和大醉。在这三种状态中,喝酒不醉等于白喝,跟喝白开水差不多,一点也体会不到酒文化的丰富内涵;喝得大醉则走了另一个极端,借酒发疯更体现了醉酒者涵养的不足和人品的低下,是对酒文化的糟蹋和亵渎;喝酒以微醉为最高境界,微醉即似醉非醉,浑身暖洋洋飘飘然,思维敏捷浮想联翩,语言奔放而又不失常态,最能体会到酒文化的精微奥妙之所在。田昌逸还认为,酒品如人品,喝酒不醉或因怕醉酒而不喝酒的人,往往谨小慎微,很少说真心话,这种人不宜为友;贪杯嗜酒一喝酒便大醉的人,往往头脑简单性格粗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年轻时常常惹是生非,年老时多为老年痴呆,这种人也不宜与之深交;喝酒至微醉便能停杯不饮的人,其自制能力和责任感都很强,待人真诚豪放而又不卑不亢,办事认真负责并能保持清醒头脑,这样的人才是人中龙凤、酒友中的真君子,值得与之深交。遗憾的是,能达到这种境界的人实在太少,人生若能得其一二为知己,足矣!
  接到香岩村治安员的报案后,县公安局的一些同志认为,这不过是小事一桩。一个酒鬼落茅坑淹死了,算是他自己点子低,捞出来埋掉便完事大吉,没有必要颠颠簸簸去跑一趟。田昌逸却认为,既然是非正常死亡,人命关天的事情,还是亲自去看一下,心里才踏实。于是,他带上助手,准备了必需的器具,要了一辆警车,沿着弯弯曲曲的盘山公路,直奔九十多公里以外的香岩村。
  香岩村是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山村。村里人没有想到县公安局会来人,死者家属已经请人帮忙,将死者装进棺材里,停在晒谷子的场坝上,准备第二天下葬。由于这里偏僻闭塞,除了驮煤的马帮偶尔来这里驮煤以外,一年到头很少有汽车来。警车的到来,打破了小山村的平静。好些人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怯怯地望着车顶一闪一闪的警灯,觉得很稀奇。
  田昌逸先找死者的家属和周围的群众初步了解一下情况,知道死者名叫孙富贵,今年三十六岁,平时很少生病。孙富贵前天晚上喝酒醉了,起来上厕所,掉进茅坑里淹死了,第二天清晨才被上厕所的人发现。事情的经过很简单,但田昌逸感到有点蹊跷,从逻辑上分析有不少疑点。他很了解这些乡下农民的生活习惯,知道一个人如果喝酒喝得烂醉如泥,到了上厕所都会掉进粪坑里淹死的地步,那么他就绝不会硬撑着去上厕所,而是在墙边屋角随便解手了事。问题就出在这里。孙富贵既然半夜尿胀了,还能自己去上厕所,就说明他醉得并不厉害,脑筋还是清醒的,即使失足掉进茅坑里也能挣扎着自己爬上来。除非孙家的茅坑又深又大,氨气非常浓,否则,一个身强力壮的青年农民,怎么会活生生地淹死在里面呢?田昌逸来到现场,仔细察看。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淹死人的这个茅坑并不大,长宽各有二米多。这是个山区农村中常见的人畜共用的茅坑,旁边是个猪圈,猪粪尿通过一条约三十公分宽的浅浅的斜沟流到茅坑里,茅坑上搭着两块十分结实的木方子,供人站在上面解手用。茅坑顶上是用茅草搭成的简易棚子,周围三面随便用玉米杆围成墙,正面没有门,通风良好,氨气并不重。田昌逸找来一根竹竿,测量茅坑的深浅。他站在木方子上,将竹竿往茅坑里一插,插到茅坑底部后,将竹竿抽出来,用钢卷尺量一下被粪水浸湿的那半截竹竿,仅有一米长。也就是说,这个茅坑的深度仅有一米。他从容地用布把竹竿抹干净,用同样的方法在茅坑的四角和中央都进行了测量,结果全都一样。看来,这个茅坑的深度仅仅达到一般人的腰部,任何人跳下去都不可能淹死,除非他在掉进茅坑之前已经死了。
  田昌逸沉着脸,命令开棺验尸。死者的婆娘李翠姑突然嚎啕大哭起来,扑到棺材上又泼又闹,说人都死了,你们这些人还要折腾他干吗?田昌逸不声不响,双手抱在胸前,阴沉地盯着这个稍有几分姿色的身体瘦弱的女人,看她如何表演。这女人哭闹了好一阵子,才渐渐止住哭泣,睁着一双红肿的眼睛茫然地看看田昌逸又看看周围的人,不知该咋办才好。这时,田昌逸才叫人把她拖开,然后打开棺材,将死者抬进牛棚里,进行尸体解剖。死者的颈部有一条深深的痕迹,估计是被绳子勒出来的;胃里有很多酒和尚未消化的食物,散发着刺鼻的酒气和难闻的酸臭味,熏得两位年轻的民警直掩口鼻。田昌逸出现场从来不戴口罩和手套,他要靠自己灵敏的嗅觉和触觉亲身感受现场的一切东西,从中找到对破案有用的线索。刚当法医出现场时,他曾被一具高度腐烂的女尸熏得直呕吐,几天吃不下饭,他仍然坚持不戴口罩。干这一行时间长了,他的身体也产生了适应性,再难闻的气味也熏不倒他。现在,从孙富贵胃里的食物来看,说明他死前确实喝了大量酒;然而,他的食道、胃里和气管里都没有异物和粪水,说明他在掉进茅坑以前已经断气死亡,因为一个人若活着掉进粪坑里淹死,死前他肯定会竭力挣扎呼吸,气管和食道里必然会呛进粪水和其他污物。孙富贵的身体情况基本属于健康,只是阴囊小得出奇,用手指几乎触摸不到里面的睾丸,这让田昌逸暗暗感到纳闷。
  田昌逸叫手下的民警对现场和尸体拍了十几张照片后,不动声色地说,人死了不能复生,先让死者入土为安吧;有些情况需要进一步了解,请孙富贵的老婆随警车到县公安局去一趟。那女人也不是傻瓜,本能地感到此去凶多吉少,死活不肯上车。田昌逸费了很大的劲,才好说歹说地将她劝上警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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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车刚刚启动,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个壮实的青年汉子,双手伸开拦在警车前,嘶哑地大声喊:
  “翠姑,你不能去!孙富贵是我杀死的,不关你的事!我跟他们去,一命抵一命!”
  李翠姑的脸像纸一样煞白,用颤抖的手指着这汉子,痛心地哭骂道:
  “全朝钢,你这个大憨包,你出哪样杠头?我受够了,早就不想活了,我早就想跟这挨刀的一道死了!我们家的事跟你无关,你还不快滚蛋!……”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使所有人都震惊了。田昌逸虽然冷静沉着,眉头也不禁抖动了一下。他下了车,客气地对这汉子说:“这样吧,请你也跟我们到县里去一趟。”
  后来,由于证据确凿,两个犯罪嫌疑人供认不讳,这件案子很快便审理结案。犯罪嫌疑人作案的经过跟田昌逸的推论完全一样:两个犯罪嫌疑人为达到长期同居的目的,先用酒将李翠姑的丈夫孙富贵灌醉,乘其熟睡之机,用绳子勒其颈部致死,然后将尸体丢进茅坑里,造成醉酒失足跌进茅坑里淹死的假像。
  高级人民法院的终审结果下来了,两个犯罪嫌疑人受到了法律的严惩,全朝刚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李翠姑被判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县城的人们对这件案子谈论了好久,都说这两个罪犯是本县的西门庆和潘金莲,死有余辜。只有田昌逸和少数办案人员知道更深层次的内情。原来,孙富贵是个先天性阳痿患者,根本不能过夫妻生活,李翠姑同他结婚十多年,也就守了十多年的活寡。李翠姑一直没有生育,常常被村里那些饶舌的婆娘指桑骂槐,讥讽她是只会吃食不会下蛋的憨母鸡。李翠姑好几次劝孙富贵到县医院去看病,都被他拳打脚踢,臭骂一顿。李翠姑生性温和,总是忍气吞声,将难言的苦衷一直藏在心里,没人时常常暗自流泪。最让李翠姑无法忍受的是,孙富贵性格变态,每天晚上都要在她身上乱抠乱抓,搞得她浑身上下全是伤痕,疼得不能睡觉。李翠姑实在忍无可忍,提出离婚。孙富贵坚决不同意,多次殴打李翠姑,并不准她对外声张。后来,李翠姑与同村的青年全朝刚发生了感情,孙富贵知道了,天天毒打李翠姑,并扬言要将他们俩都杀死。李翠姑和全朝刚怕孙富贵下毒手,便商量先下手为强,搞掉孙富贵,于是便发生了这桩人命案子。
  此案宣判后不久,县里召开全县治安工作会议。中午休息时,林有德特地来到田昌逸的办公室,诚恳地说:“老田哥,下面的老乡都说你用罗盘一测,就晓得该从哪里下手破案,是真的吗?”
  田昌逸微微一笑:“我破案从来不用罗盘,我用的东西比罗盘科学多了。”
  林有德连连点头道:“对对,我也不相信你会用那东西,只不过老乡们都这样说。人家还说那挨枪毙的是西门庆,判死缓的是潘金莲,遭整死的是武大郎,你是狄仁杰。”
  田昌逸哈哈大笑道:“简直乱七八糟,全都跟古人挂上了钩!狄仁杰要是这样好当,他也就不是狄仁杰了。老林呀,你不要乱拍我的马屁,你拍得再好,我也没资格提你的官。”
  林有德的脸有点红了,说:“老哥子说那里去了,我要拍马屁的话,不如直接去拍局长,还来得快些哩。”
  “这倒是实话。我是开玩笑,乱说乱讲惯了,你别当真。”田昌逸站起身来,给林有德泡了杯茶,“老林啊,你刚才提到了西门庆、潘金莲,还有武大郎。你说说,你对《水浒》上的这几个人物是咋看法?”
  林有德微微愣了一下,说:“嘿,还用得着咋看?那不是和尚脑壳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嘛!西门庆是个大嫖哥,潘金莲是个骚婆娘。武大郎嘛,他是个被绿帽子闷死的冤大头。”
  田昌逸点头道:“不错,你说的是传统的看法。西门庆确实是个风流成性的流氓。不过,从法医的角度看,我想过一些问题,对潘金莲和武大郎,有一些不同的看法。”
  “不同的看法?”林有德有点困惑了。
  “对。你想过没有,武松和武大郎是不是亲兄弟?”
  “当然是了。”
  “我问你,为哪样武松长得高大魁伟,武大郎的个子却矮得出奇?”
  “这有哪样奇怪的?一娘生九子,九子九个样嘛。”
  “有这种说法。不过,你不要忘记,山东历来是出大汉的地方。所以,武松高大并不稀奇,武大郎的矮小却有点奇怪了。况且,武大郎已经不是一般的矮小,他完全是个侏儒了。这是啥原因?”
  “我不晓得。” 林有德茫然地摇摇头。
  田昌逸十分肯定地说:“武大郎的基因出了问题。”
  “哪样?‘鸡……阴’?”林有德愣了一下,忽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肥大的肚皮直打颤,眼泪都流了出来。他一边用肥实的巴掌揩着眼泪,一边用手指着田昌逸笑道:“老田哥呀老田哥,你们这些文边人,哪样话都喜欢说得酸不溜秋的叫人听不懂。鸡巴就是鸡巴嘛,你偏要说成是‘鸡阴’!哈哈,你说得太对了,武大郎个子太小,他那根鸡巴再大,想来也大不到哪里去!”
  田昌逸疑惑地望着林有德,皱眉道:“你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连‘基因’是啥都不知道,你这所长是咋当的?”
  见田昌逸一脸严肃的样子,不像是在说笑,林有德有些惶惑了。他苦着脸,伸手抓抓头皮,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嗫嚅道:“我文化低,说话难听,你不要笑话。照我看来,你说的‘鸡阴’就是鸡的阴处,也就是鸡巴嘛!你是说武大郎的鸡巴出了问题,潘金莲熬不住了,才跑出去偷汉子……”
  田昌逸又好气又好笑,摇头叹息道:“亏你想得出来,我跟你说不清楚。不过,你也算歪打正着沾着了一点儿边。我想,武大郎的遗传基因确实出了问题,不幸成了侏儒,他的那个东西已经形同虚设没有作用了。而潘金莲却是个发育正常的身体健康的女子,有正常的生理需要。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红杏出墙去找别的男人,也是不难想像的了。可以这样说,她撑窗子掉下去的那根竹竿,即使不打着西门庆,也会打着东门庆南门庆,也会有后来的事情。只不过,她不该伙同西门庆害了武大郎的性命,武大郎确实很不幸。”
  林有德怔怔地望着田昌逸,想不通这个酒量不大的法医的脑袋里,咋会装着那么多的东西。他打心眼里佩服田昌逸,又隐约有几分害怕田昌逸。他暗暗在心里告戒自己,以后别有什么事儿犯在这法医手里,不然的话,肯定是死的多活的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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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田昌逸亲自下来调查朱小芬的的死因,林有德既为见到老朋友而高兴,心里又不禁有些紧张,暗暗为林幺捏一把汗。
  林有德分开众人,领着田昌逸和刑警小张走进林幺的房间。房间里的苍蝇嗡嗡乱飞,光线十分昏暗。林有德叫人将围在门口和窗户前看热闹的人群全部赶开,屋里才稍稍亮堂了一些。
  小张从挎包里取出相机,忙着从不同的角度给现场拍照。闪光灯闪亮的瞬间,照得屋里一片雪白。
  田昌逸从手提箱里取出一只大号手电筒,仔细察看朱小芬的尸身,特别细心地检查了致她于死命的头上的伤口。他伸出食指,轻轻蘸了一点伤口的淤血,用食指和拇指捻了捻,又用鼻子嗅了嗅。他站起身来,在青砖墙上仔细查看,那上面有一小片已经凝固的血迹。他取出卷尺,测量从血迹到地面的高度,又蹲下身来,量了量朱小芬的身子。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地上还有一些隐隐约约的不易察觉的血迹,便像一条猎犬发现了野兽的踪迹一样激动起来。田昌逸全身趴在地上,慢慢地但却十分固执地沿着血迹往前爬,一直钻到了床底下。
  林有德只觉得脑袋里轰的一下像要炸开来,背脊一阵发凉,心里直叫苦:“小林幺呀小林幺,你这个狗日的小私儿!你要是偷懒,把朱老者的尸体藏在床底下,你再有十个脑壳也死定了,连我也跟着受牵连。”
  幸好,田昌逸从床下爬出来时,并没有把朱老者的尸体也拖了出来。他站起身,搓搓手,拍拍身上的泥土,嘴角边挂着一丝冷笑。他对小张歪歪脑袋,朝床下努努嘴,小张会意地点点头,马上钻到床下去,又拍了几张照片。
  在现场忙活完后,田昌逸这才离开林幺的房间,带着小张来到林老汉夫妇的房间,和颜悦色地询问林老汉夫妇,从昨天到今天,他们家每个人都做了些什么事。小张在一旁作记录。林老者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林老妈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答非所问,东拉西扯的让人心烦,问了半天,田昌逸才将情况大致弄清楚。
  最后,田昌逸让林老者夫妇离开,叫小张把林幺带进来。
  林幺刚一进门,林有德便板着面孔说:“小林幺,还不快喊田伯伯!”
  林幺马上跪在地上,说:“田伯伯,朱小芬不是我杀的,是她自己撞死的。求你给我家断个公道。”
  田昌逸冷冷一笑,说:“我并没有说是你杀的,你慌哪样?”
  林有德赶忙圆场道:“老田哥,我这个侄子没见过世面,一看见公家人,心里就发慌。乡下人都是这样嘛。”
  田昌逸一愣:“什么?他是你的侄子?”
  “是的,这里是我大哥家,这娃儿是我的亲侄子。”
  “哎呀,你咋不早说!”田昌逸埋怨道。林有德叔侄一听,顿时放下心来,谁知田昌逸接下来的一句话,又把他俩的心一下子给提到嗓子边上来,“既然是这样,林所长,请你回避一下。”
  “是的,是的。我晓得,晓得。”林有德唯诺道,尴尬地退到门外。
  林幺愈发慌了:“田伯伯……”
  “不要乱喊,这里没有啥子伯伯!”田昌逸正色道,“站起来,我问什么你回答什么。要说实话,不准乱扯,听到没有?”
  林幺慢慢站起来,低着头。
  田昌逸面无表情地问道:“你叫哪样名字?”
  林幺抬起头望田昌逸一眼,又赶忙低下头,低声说:“小林幺。”
  “我问你的学名。”
  “学名叫……林幺,林彪的林,幺儿的幺。”
  “林幺,你今天上午到哪里去了?”
  “到朱昌坝去了。”
  “去干哪样?”
  “到朱小芬家去提亲。”
  田昌逸玩弄着手里的圆珠笔,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是几点钟离开家的?”
  “大概……”林幺想了想,“大概是八点多钟吧。”
  “昨天呢?昨天下午,你干啥去了?”
  “呆在家里,啥也没干。”
  “晚上呢?”
  “还是在家里,睡觉。”
  “跟谁睡觉?”
  “朱小芬,她是我讨的婆娘。”
  “嘿嘿,”田昌逸冷笑道,“林幺,你年纪不大,胆子倒不小,敢跟死人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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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幺浑身抖了一下,又青又黑的脸变得灰白:“我……我听不懂,你说些哪样?”
  “你当然明白我在说啥,”田昌逸冷冷一笑,一字一板地说,“朱小芬昨天下午就已经死了。”
  林幺两腿发抖,几乎站立不住,冲口喊道:“天!不可能!你又没看见,你不要冤枉好人……”
  田昌逸不再理他,站起身来,对刑警小张说:“把他带回局里。把死者的遗体也带回去。”
  小张抓住林幺一只手的手腕,就要把他往外带。林幺刚想挣扎,小张暗暗使劲捏了一下,铁钳似的手捏得林幺的手腕直发麻。小张凑近林幺的耳边,低声说:“老实点。看在你是林所长侄子的份上,我对你手下留点情。当着你父母和这么多熟人,我给你留点面子,不用手铐铐你,明白没有?”
  林幺沮丧地点一下头,不情愿地跟着小张走出去,上了警车。然后,小张从车上取出一个特制的黑色大塑料袋,在联防队员的帮助下,将朱小芬的遗体装进塑料袋里,抬上警车。
  田昌逸走出屋门时,站在门口的林有德悄悄拉拉他的衣袖,说:“老田哥,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能不能耽搁你一下?”
  “哪样问题?”
  “你是咋看出……朱小芬昨天下午就已经死了?我咋就看不出来呢?”
   田昌逸看看不远处站着的人们,微微摇头道:“林所长,对这个案子,你还是回避一下为好。等以后结案了,我再告诉你。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为你好,晓得不?”
  “晓得晓得。”林有德心悦诚服地连连点头,说,“田警官,兄弟对你真是打心眼里佩服。你也累了,到乡里吃饭后再走嘛。”
  “不吃了。等你的鸡再喂肥点吧,以后有的是机会。”
  “那就一言为定啦。”林有德不便挽留,握握田昌逸的手,送他上了警车。
  回到县公安局,把林幺送进看守所暂时拘留起来,田昌逸和小张才回到办公室,稍事休息。
  田昌逸半躺在沙发里,一只手搭在额头上,微闭着眼睛,苦苦思索。
  小张给他倒了杯水,好奇地问道:“田老师,您在想啥呢?”
  田昌逸喃喃地说:“有一个问题我没有想通。那朱小芬撞墙死后,林幺为什么要把她藏到床下去,然后又把她拖出来,摆在原来的位置上?”
  “您认为床下的那滩血迹也是那女娃娃的吗?”
  “目前还不能十分肯定。等化验结果出来,就知道了。”田昌逸从口袋里摸出三个编了号的玻璃小瓶子,递给小张,“这三个瓶子中,一号瓶装的是死者伤口处的淤血,二号瓶是尸体到床之间地上的血迹取样,至于三号瓶里装的,我不说你也想得到,便是床下血迹的取样了。一会儿,请你交到技术鉴定室去鉴定一下。”
  小张有些惊讶。田昌逸是啥时候取的样,他根本没有注意到。他接过瓶子,又问:“田老师,您是怎么推断那女娃娃是昨天下午就死了,而不是今天上午才死的呢?尸体是今天上午才发现的呀。”
  “小张啊,当侦察员办案子最忌讳的是人云亦云,跟在人家屁股后头跑。”田昌逸语重心长地说,“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朱小芬决不是今天上午才死的。根据她的尸体的僵硬程度、尸斑出现的情况以及血迹的凝固程度综合起来分析,我估计她死亡的时间大约在二十至二十四小时之间,也就是说,她昨天下午就已经死了。当然,这是我初步的估计。准确的结果,要等进行尸体解剖之后,才能最后确定。还有一个重要情况,不知你注意到没有?”
  小张想了想,摇摇头。
  “蝇蛆,死者的伤口里已经出现了许多蝇蛆。苍蝇的嗅觉非常灵敏,能嗅到十几公里以外的尸体和鲜血的气味。所以,如果什么地方出现了人或动物的尸体,它们就会成群结队地往那里飞,在尸体上会餐、产卵。苍蝇的卵孵化很快,根据蝇蛆的大小,我们也能推算出死者死亡的大概时间。苍蝇是我们侦破刑事案件时可以利用的一种十分有用的生物武器,其它昆虫也一样。”
  “啊,我明白了,林幺在撒谎。田老师,你是不是怀疑他是凶手?”
  “对这一点,目前还不能肯定。在案子没有彻底弄清楚以前,不排除林幺有作案的嫌疑。不过,从现场勘察的结果来看,从朱小芬的颅骨上的创口情况来分析,她撞墙自杀的可能性最大。而且,朱小芬的身上,除了手上有被绳子捆绑的痕迹以外,没有其他伤痕,她被殴打致死的可能性也不大。但是,她为什么要撞墙自杀呢?朱小芬死后,林幺为什么要把她藏到床底下,然后又拖出来放回原来的地方?既然人都死了,林幺为什么今天还要到朱家去提亲呢?莫非他仅仅是因为害怕受牵连吗?……”
  田昌逸提出的这一连串疑问,在案子的审讯过程中曾几次被提出,但都没有明确的结果。林幺后来不得不承认,朱小芬在案发的前一天就已经死了。但他一口咬定,他同朱小芬吵架后,自己便将房门锁上,去上茅房拉肚子,回来时发现朱小芬已经撞墙死亡。他害怕人家说朱小芬是被他打死的,所以一直不敢报案。
  从林枫村出现场回来的第二天,田昌逸奉命到省里参加另一个重大案件的侦破工作,朱小芬死亡案由专案组的其他同志负责侦破。专案组的办案人员到朱小芬家进行调查,发现朱老汉已经失踪,也曾怀疑朱老汉的失踪与林幺有关,但由于缺少足够的证据,定不了案。因此,朱老汉的失踪便成了一桩悬案。林幺侥幸逃过严惩,仅因强抢民女为妻致死人命,被判处五年有期徒刑,宣判后即被送往劳改农场服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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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年服刑期满后,林幺回到了家,老实了几个月。不久,林幺故伎重演,又露出庐山真面目,开始东游西逛偷鸡摸狗,并把目光盯住了邻村田家寨二十岁的姑娘田小秋。
  初春的一天上午,当时还在乡下的田小秋在山坡上放牛。
  春天的太阳温暖柔和,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田小秋半躺半睡地坐在草坡上,睁大了眼睛紧盯着十步开外的两头牛,心扑通扑通地跳,预感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那是她帮叔叔家放的两头牛,一头公牛,一头母牛,都长得很健壮,毛光水滑的很是惹人喜爱。平时,这两头牛各吃各的草,互不干扰。但这几天,那公牛老是围着母牛转,想方设法讨母牛的欢心。刚开始时,母牛显得有些不耐烦,公牛一过来,它就横眉冷对,鼓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低着头用弯弯的但却十分锋利的牛角打发追求者。几天时间过去,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母牛居然一改毛毛躁躁的脾气,变得温顺起来,任随公牛大献殷勤。它的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再充满敌意,而是水汪汪的显露出几分温情。现在,公牛见自己的死缠烂打终于有了成效,胆子大起来,厚着脸皮用舌头舔母牛的身体和屁股。它笨拙地用两只前蹄抱着母牛滚圆的肚子,试着往母牛的身上爬,胯下的那根牛鞭因充血而变得粗大挺直起来,抖动着挨近了母牛的屁股。
  田小秋一下子坐直了身体,心突突地跳着像要蹦出胸膛,血管里的血液加快了流动,胀得她浑身燥热,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田小秋从小在贵州高原的农村长大,不读书的时候,就在山坡上放牛放羊打猪草,牛马猪羊的交配繁殖见得多了,一点也不觉得稀奇。不像城里的那些傻孩子,一大把年纪了还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不过,在小的时候看见这些事情,她只是觉得好玩,朦胧中有一点儿害羞,同一帮女娃娃躲在稍远的地方偷看,不像男娃娃们可以兴高采烈地肆无忌惮地凑近看,她觉得有点不公平。随着年龄的增长,每当看到这类事情,她就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隐约地有一种渴望,究竟是什么原因,她自己也不清楚。
  那公牛终于爬上了母牛的背,进入了母牛的身体,笨拙地抽动起来。
  田小秋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不声不响地往前爬了几步,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紧盯着那根在母牛的屁股后面时隐时现的粗大的牛鞭。田小秋无法想像母牛此时的感觉,但她看得十分清楚,母牛虽然承受着公牛的重压,却好像十分舒服,温情地低声哼叫着,似乎在感谢公牛的劳作。
  田小秋感到口干舌燥,几乎要窒息了。她紧紧盯着那粗壮神奇的牛鞭,脑子里却禁不住胡思乱想,想起了前些日子电视里播放的电视连续剧《西游记》,想起了孙悟空的那条可以随意变大变小的如意金箍棒,甚至想起了牛魔王胯下的那根牛鞭来。田小秋心想,孙悟空的金箍棒虽然能大能小很是利害,但他毕竟是猴子变的,胯下那个东西大概也跟猴子的一样短小,女人不会喜欢。所以,孙悟空虽然出生入死,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也是枉然。说实话,孙悟空的其它本事是有的,吃亏就在于鞭子太短小,让人看不起。所以,孙悟空后来虽然也被如来佛封了个啥子佛,可能比乡长、县长的官还大,也没有女人愿意嫁给他,就连那些打单身守活寡的女妖精也瞧不起他。一部长长的几十集的《西游记》演完了,孙悟空仍然还在打光棍。
  牛魔王就不同了。那牛魔王既然是一头青牛变成的,他的身上自然也还带着一根牛鞭。这根牛鞭肯定很棒,很受女人的青睐,所以铁扇公主早早地便嫁给了他,还给他生了个胖墩墩的男娃娃,起名叫做红孩儿。田小秋设身处地的想一下,觉得如果自己是铁扇公主,很可能也会嫁给牛魔王,不会选择孙悟空。因为,田小秋认为,女人看男人,不是看他的本事有多大,而是看他的鞭子有多大,“十大九不输”嘛。在这一方面,即便是好吃懒做、肮脏邋遢的猪八戒,也比孙悟空强了许多。因为猪鞭子天生就比猴鞭子大,所以猪八戒比孙悟空更讨女人喜欢,连高老庄的高小姐也看上了猪八戒,看不上孙悟空……
  田小秋一边遐想,一边心痒痒地紧盯着正在忙活的两头牛,感到自己已经燥热得微微冒汗,快要透不过气来。
   “嘻嘻,到处找你都不见,原来你躲在这里看把戏!有这样的好事情也不喊我一声……”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喊起来,把田小秋吓了一大跳。她回头一看,原来是相邻的林枫村有名的混混林幺。
  其实,田小秋长得并不漂亮。由于长期吃不饱饭,她因营养不良而脸色苍白,身材瘦削,一年四季都穿着一件洗不干净的花衣服。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穿过一双像样的鞋。两年前,她上山采了半个月的毛栗,拿到场坝去卖,一双手被毛栗刺扎得全是伤口,才换来一双球鞋。现在,这双球鞋已经破得不成样子,脚趾头都露出来了,她仍然穿在脚上。林幺之所以看上田小秋,实在是因为“坐牢三年,老母猪当貂禅”,何况他已坐了五年牢,已经是见了女人就迈不开步走不动路,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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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林幺见田小秋在魂不守舍地偷看公牛和母牛交配,知道她已动了春心,便上前搭讪道:“妹子,你看这公牛和母牛摞在一起好舒服,我们也来一盘咋些?保证你好我也好,大家都舒服。你像母牛那样把屁股翘起来……”
  田小秋苍白的脸变红了,吐了一口口水,骂道:“林幺你滚远点,你这个大流氓劳改犯!”
  林幺却一点也不气恼,嬉皮笑脸地说:“那是过去的事情了,你不要用老眼光看人嘛,人家早就改好了嘛。咦,你快看,那公牛的东西出来了,好长!”
  田小秋不由自主地调头一看,顿时羞红了脸。林幺乘机从后面将她抱住,两只大手紧紧地压在她的胸脯上,不停地揉搓。田小秋本能地想喊救命,却口干舌燥喊不出声来;她想挣扎,又浑身软软的没有一点力气。林幺见她没有呼喊挣扎,胆子更大了,将一只手伸进她的衣服里面,在她那光滑的胸脯上不停地揉搓。随着林幺的揉搓,田小秋心中的恐惧渐渐烟消云散,浑身暖融融的有一种从未体验过的舒服感觉。她心神迷乱,开始情不自禁地低声哼哼唧唧,瘫软地倒在林幺的怀里。她喃喃的声音和瘫软的身体更加刺激了林幺发狂的神经,他喘着粗气,眼睛发红,占有的欲望在他的全身迅速膨胀起来。他迫不及待地把田小秋压倒在草地上,急慌慌地扯开她的衣服纽扣,又粗鲁地动手解她的裤腰带。
  正在这时,山坡后面突然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喊声:“小秋,田小秋!小母狗,你在哪里?”
  林幺一惊,从田小秋的身上滚了下来。田小秋却迷迷糊糊地拉住他说:“林幺,你来嘛……”
  林幺知道自己是有前科的劳改释放人员,要是再被人抓了现行,可就糟了。他不敢耽搁,凑近田小秋的耳边急促地说:“明天你还来这里,我保证让你舒服个够!”
  谁知田小秋却死死地拉住林幺吊着的裤子不放,说:“你不要怕嘛,那是我家老妈。反正我早晚都是要嫁人的……”
  田小秋母亲的喊声越来越近,林幺有些慌了。他用力甩开田小秋发烫的手,说了一声:“我明天一早就来这里,你等我来。”说完,便手忙脚乱地提起裤子,猫着腰钻进草地旁边的树林里,慌慌张张地逃走了。
  来人正是田小秋的母亲刘腊妹。刘腊妹的名字是她的爹妈给起的,所以,她虽然已经四五十岁了,仍然还叫刘腊妹。平时,田小秋上山放牛,早出晚归,中午就在坡上烧个洋芋吃或拔个萝卜吃,家里人从来不管她。今天,家里来了一位客人,是刘腊妹的侄女,田小秋的表姐,名叫小玉。小玉表姐在省城贵阳打工好几年,找了不少钱。这次她衣锦还乡,花钱请了一个泥水匠师傅来,用白石灰把家里的墙壁刷得像盐巴一样白,村里人都很羡慕她。小玉这次回来住了半个月,今天要坐长途客车回贵阳去,顺便来看看姨妈和表妹。田小秋的父母便求这位侄女帮忙,把田小秋也带到贵阳去打工。小玉答应了,刘腊妹便慌忙上山来找田小秋。
  刘腊妹先是看到了那两头牛,才顺藤摸瓜,在草地上找到了田小秋。一见女儿懒懒地躺在地上睡觉,头发散乱,衣服也没有扣好,露出了脏兮兮的肚皮和肚脐眼旁的一颗红痣,刘腊妹便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踢在她的屁股上,骂道:“起来,死鬼!”
  田小秋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低声哼了一声:“你不要走,来嘛……”
  刘腊妹粗鲁地骂起来:“来个屁!小母狗,骚婆娘,快起来!……”嘴里一边骂着,一边又用力踢了她几脚。
  刘腊妹夫妇有一套祖传的独特的教育子女的方法和理论,认为“油盐出好菜,棍棒出好人”、“家鸡打得团团转,野鸡打得满天飞”。他们将这套理论付诸实践,打起孩子来毫不手软,常常为孩子犯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错误,就打断好多根苞谷杆,反正院坝里有的是苞谷杆,又不用花钱买。在没有苞谷杆的地方,能顺手拿到什么就用什么打,鞭子、木棒、柴棍、毛栗刺……凡是可以打人的东西,都可以当着教学用具来使用。实在找不着顺手的东西了,还可以拳脚相加,因为拳头和脚杆是随身带着的。结果,家鸡并没有如他们所期望的那样,围着他们团团转,而是也跟野鸡一样,被打得满天飞了——大女儿田小春熬到18岁,便跟一个浙江木匠私奔到浙江去了,那笨手笨脚的粗木匠比她整整大了二十岁;二女儿田小夏刚满16岁,就被一个来收购天麻、木耳的镶着一颗金牙的山货商人拐走了,至今也不知道是死是活;眼下家里只剩下三女儿田小秋,瘦得像个痨病鬼,让人看着就心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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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腊妹一上来,不问青红皂白就朝田小秋身上踢了几大脚,脏话像连珠炮一般袭来,田小秋一点也不觉得稀奇,她从小就被打骂得麻木,已经习惯成自然了。她懒洋洋地坐起身来,慢腾腾地扣上衣服扣子,单眼皮眼睛往上翻了一下,斜了母亲一眼,说:
  “闹哪样嘛,人家睡一下都不行?又不是坡上起火了,看你一惊一咋的样子。你这个神颠颠的老婆娘!”
  田小秋不耐烦地发完了牢骚,又四仰八叉地躺倒在草地上。
  女儿说的话,刘腊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头,因为自己本来就是婆娘而不是姑娘,也确实有点老了。只是,家里有人等着呢,这个小母狗却在这里睡懒觉。刘腊妹急了,劈头盖脸抽了田小秋两个耳光,亲昵地吼道:
  “小母狗,你还不快起来跟我走!你家小玉表姐要回贵阳去,我们叫她带你去打工,你到底去不去?她在家里等你呢!”
  田小秋像是触电一样跳起来,喊道:“到贵阳打工?你咋不早说!我当然要去……”话没说完,撒腿就朝山下跑。
  刘腊妹急得大声呼喊女儿的昵称:“小母狗,你回来!还有牛!”
  田小秋回过头来应道:“你又不是缺了一只脚杆少了一只手,你自己牵!我先去了。”说完,便头也不回风风火火地跑下山去。
  刘腊妹只好自认倒霉,嘴里脏话连篇地咕噜着,去牵那两头牛。
  刘腊妹年轻时,长着一张磨盘一样的圆脸,五官不甚分明,充其量只能算是相貌平平。但她的皮肤很白,生性风流善于挑逗男人,脑筋聪明工于心计,嘴巴又能说会道,因而很能讨那些憨包小伙子的欢心。当时,追求她的小伙子大概有三、四个,凑齐了刚好可以打一桌小麻将。刘腊妹左挑右选,最后嫁给了田家寨的田老二。这田老二虽然又丑又笨,三棍子也打不出一个屁来,讲人品没人品,论本事没本事,但他却有一个得天独厚的优势——他的老爹在村里当村长,是村里说一不二的最高领导。刘腊妹嫁给田老二,成了村长的儿媳妇以后,俨然成了村里妇女界的的风云人物,着实风光了好几年。她成天嗑着葵花子,走东家窜西家地搬弄是非,那些憨媳妇傻婆娘都要对她笑脸相迎。然而好景不长,田村长因挪用修公路的公款被撤销职务后,田家便从此一蹶不振,连刘腊妹也跟着受牵连,成了没人理睬的落水狗。
  刘腊妹心里后悔不迭,但此时木已成舟,没有办法了。因为她已经生了大女儿田小春,肚子里又怀上了第二个孩子,想蹬掉丈夫改嫁他人也来不及了。二女儿田小夏出生以后,刘腊妹仍然不死心,一心想生下个儿子来,将来好让儿子当村长,重振田家的威风。好在她的丈夫田老二虽然又丑又笨,但功能齐全,生娃娃的本事还是有的。不久,刘腊妹果然如愿以偿,又怀了孕。谁知第三个孩子生下来了,仍然是个女孩,起名叫做田小秋。这时,刘腊妹才彻底绝望了,知道这辈子是没法生出儿子来当村长了。刘腊妹只好退而求其次,将自己说东家道西家、撒谎从来不脸红的看家本领尽数传授给三个女儿,希望她们将来能靠嘴皮子混口饭吃。由于窝着一肚子火,刘腊妹和田老二经常对女儿们拳打脚踢,主要是因为这几个家伙太不争气,枉自在娘肚子里呆了十个月,竟没有一个人能变成男儿身。
  由于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三个女儿从小都得到了母亲的真传,工于心计、善于撒谎编聊斋的本事,一个比一个高明。其中,尤其以三女儿田小秋最为出色,大有“乌江后浪推前浪,小秋超过刘腊妹”的架势。
  待到刘腊妹牵着牛回到寨子里,将牛交还给小叔子家,紧赶慢赶回到家里的时候,田小秋早已同小玉表姐搭上长途汽车,到贵阳打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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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山坡上逃回家以后,林幺像一条发情但又找不到地方发泄的公狗一样,在屋里窜进窜出,坐立不安,一晚上没有睡好觉。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林幺就迫不及待地跑到山坡上,等田小秋送货上门来。从昨天田小秋的反应来看,林幺看出这田小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说不定比他还要性欲旺盛。他躲在树林里,眼巴巴地望着山坡下面,心急火燎地等田小秋牵着牛来。可是,从早上一直等到中午,又从中午等到太阳落坡,还是没见田小秋的影子。林幺饿着肚子等了一天,又饿又渴,再加上内心欲火焚烧,把他弄得口干舌燥,天黑尽了,方才摸下山来。
  接着,林幺又在山坡上等了两天,还是没有见到田小秋。他寻思,要么是田小秋记错了地方,要么是她换了地方放牛。于是,林幺便满山遍野到处乱窜,希望能碰见田小秋。结果,田小秋的影子没找着,倒是看见了她的父亲田老者在放牛。这是怎么回事呢?林幺满腹疑惑地下山来,悄悄打听田小秋的下落。后来,他终于打听清楚了,这才知道田小秋已经随着表姐到省城贵阳去打工,走了好几天了。
  林幺气得直跳脚,大骂田小秋骗了他。光是骂也不解决问题,还得想点别的办法。林幺找到爹妈发火,要他们立即给自己找个婆娘来结婚,否则,他就要自残,骟了自己。
  见儿子已经下了最后通牒,林老者夫妇吓得要死,生怕他真的把自己给骟了。老俩口又四处找人说媒,但人家只要一听说是给大流氓劳改犯林幺说媳妇,都坚决拒绝,给再多的礼金也不干。
  老俩口没有办法,只好带着林幺到乡派出所来,找林有德想办法。
  在林幺劳改服刑的这几年里,林有德在田昌逸的批评帮助下,耐着性子读了几本小册子,有了一点长进,又破了一些案子。他还在乡里曹秘书的帮助下,费了好大的力气,写了一篇五百字的题为《怎样跟踪偷牛贼》的破案心得体会,登在县里的小报上。由于有了这些政绩,林有德终于熬出了头,被提拔为乡派出所的正所长,成为乡里治安界的最高行政长官。职位高了,但林有德与群众同吃同喝的革命本色并没有变,仍然保持着每场必赶的好习惯,经常亲临乡场巡视,到老乡家里喝酒,与群众打成一片。几年下来,林有德的肚皮越来越大,别说爬山,就连走平路都有些气喘嘘嘘了。
  见哥嫂愁眉苦脸地领着林幺来找自己帮忙,林有德只好牺牲了到老乡家里喝酒的机会,耐着性子听哥嫂诉苦。他半躺在椅子上,微闭着眼睛,耐心地听哥嫂啰嗦地讲述林幺找不到媳妇的苦恼,以及林幺最近有了阉割自己的想法等等。
  直到哥嫂讲完了不做声了,林幺也哀求过了,林有德这才猛地一下子睁开眼睛来,粗鲁地朝林幺骂道:
  “林幺,你这个狗日的小私儿!没有婆娘你就不活了是不是?莫非你下头的那一截就这样重要?啊,找不到婆娘就要割了卵子当太监,世上哪有这种道理?你看人家庙里那些老和尚,人家没有婆娘,还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
  “他们有尼姑嘛……”林幺不服气,低声咕噜道。
  “你还敢犟嘴?我看你要翻天!”林有德勃然大怒,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林幺骂道,“林幺,你能保住你的脑壳,已经算是命大了!你还想讨婆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又是流氓又是劳改犯,哪个会把姑娘嫁给你?将心比己,要是我家姑娘还没有嫁人,我也不会把她嫁给你!”
  “你家姑娘我不要。那是近亲结婚,扯不到结婚证的。”林幺又顶撞道。
  林有德气极了,抬起手来,真想打这个不成器的亲侄子一耳光,但看到哥嫂哀求的目光,又下不了手。他想了想,坐下来,喘着粗气说:
  “林幺,你听叔叔一句忠告吧:好好管住下头,不要因为小头丢了大头。你这辈子不要想讨婆娘了。你要是乱想,就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我教你一个偏方,你要是憋得难受的时候,就朝下身泼一瓢冷水,就不想女人了。”
  林幺眼里放出一丝光来,急忙问道:“叔叔,真有这样灵验?”
  “这是一个老军医告诉我的偏方,没错。”
  “你试过没有?”
  林有德不屑地说:“嘿,有你婶婶在,我还用得着试?”
  “叔,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你,你无老无少的,像哪样话!”林有德指着林幺,气得不知说啥才好。他转身对哥嫂说:“你们看看,你们把这家伙惯成啥样子了?我们家祖上,也不晓得做了哪样缺德事,报应到林幺的身上来!大哥,大嫂,林幺只要能平平安安度过这几十年,就算是祖上积德了。其他的事情,就不要多想了,就当他生下来就是个残疾吧。”
  当天晚上,林幺把老军医的偏方试了一下,热胀冷缩,多少还是有点效果。从此,他经常在屋里准备了一桶冷水,欲火上升时就往下身泼,搞得地上湿漉漉的。渐渐地,他身上的骚动消退了许多,见了老母猪,也不再心急火燎地错把它当成貂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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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九 章
  
  郑云飞干了一天活,直到天黑了才来到芯芯便宜店。
  田小秋已经做好了晚饭,同舒芯等郑云飞回来。郑云飞也不客气,端起碗来连着吃了几大碗饭。舒芯吃得不多,放下碗后,仍坐在餐桌旁,笑眯眯地看着郑云飞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甜蜜蜜的。
  吃过晚饭后,田小秋在收碗,舒芯对郑云飞说:“兄弟,你去洗澡吧。”
  田小秋一听,赶忙献殷勤说:“大哥哥,我给你准备泡……”她差点说出“泡泡浴”来,话到嘴边,又急忙改口道:“我给你准备泡……澡。”
  郑云飞说:“不用了,我随便冲一下就行了。”
  田小秋放下碗,赶忙打开卫生间的门,把整体浴室里的收音机打开,卖弄地对郑云飞介绍说:“哥,你看,这是音乐。你可以一边洗澡一边听收音机,蛮舒服的。这是洗发露,洗头的;这是沐浴露,洗身上的;这是香皂,你随便洗哪点都行。你随便用,不要怕,多得很。这是混合水龙头,往左边开是热水,往右边开是冷水,在中间开是温热水……”
  舒芯捧着一小包东西进来,是两条新短裤、两件新背心、两块新毛巾和一套蓝色睡衣。她笑盈盈地对郑云飞说:“云飞,这是今天下午临时给你买的,你先凑合着用吧。”
  郑云飞十分感动,说:“谢谢姐姐。”
  “谢啥呀,你先试试合不合身。要是合身,我再给你多买些。小秋,我们出去吧。”舒芯说着,先退出了卫生间。
  田小秋还想在里面磨蹭,见舒芯已经先退出去了,只好也跟着出来。
  舒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田小秋在厨房里洗碗。
  电视里正在播放根据前苏联小说《这里的黎明静悄悄》改编拍摄的电视连续剧,舒芯很喜欢看。刚看了几分钟,厨房里突然传来“哐啷”、“哐啷”两声响,舒芯不用问也知道,一定是田小秋又打烂碗了。果然,厨房里照例响起了田小秋夸张的叹息声:“唉,舒姐,我又犯事了。”舒芯也照例答应道:“打烂就算了,下次注意点就行了。”跟着就是田小秋扫地上的碎磁片的声音。自从田小秋到舒芯家里以后,打烂的磁碗、磁盘子不计其数,舒芯已经习以为常,懒得管她了。
  田小秋在乡下的家里时,做事情毛手毛脚的搞惯了,身上好像有刺,经常会犯事,也经常挨爹妈打。进城以后在肠旺面店打工,田小秋因打烂一个土碗,就被邬老板重罚了一顿,扣了她二十元工钱。她便不敢造次,洗碗时小心翼翼,不敢再犯错误。到了舒芯家里,她有一种彻底解放了的感觉,思想一放松,第一次洗碗就打烂了一个景德镇出品的蓝色镂花大磁碗,价值一百多元钱。当时,听得“哐啷”一声响,舒芯走进厨房一看,见田小秋将她很喜欢的大磁碗打得粉碎,真想说田小秋几句。但是,当她看见田小秋吓得脸色发青,垂着双手不敢说话的可怜样子,心又软了,只是说了一句:“打烂就算了,下次注意点就行了。”便转身走出厨房。
  舒芯不知道,由于自己心太软,犯了一个无可挽回的错误。
  田小秋是一个不知好歹的人,既然打烂了很值钱的镂花大磁碗都安然无事,打烂其它的东西就更不在话下了。于是,“下次”就没有了止境,田小秋又恢复了毛手毛脚的烂习惯,隔三岔五就会打烂东西,简直成了明目张胆的破坏分子。舒芯一再忍让不计较,田小秋则得寸进尺胡乱来,主仆关系几乎颠倒了。直到有一天晚上,舒芯参加朋友的生日聚会去了,电视节目又不好看,田小秋闲得无聊,把目光盯在了舒芯新买来的全自动洗衣机上面。她心里觉得奇怪,这洗衣机里面又没有躲着一个小人,为什么会自己洗衣服清衣服,还会把衣服拧干呢?为了看个究竟,她从工具箱里找来一把螺丝刀和一把夹钳,野蛮地将好端端的全自动洗衣机大卸八块,却再也装不还原了。舒芯回来,看见花四千多元钱买来的崭新的全自动洗衣机,竟被田小秋拆毁了,实在忍无可忍,才第一次发了脾气,要炒田小秋的鱿鱼。田小秋吓坏了,赶忙声泪俱下地承认错误,又写了一份歪歪斜斜的检查,保证以后决不再乱拆东西。舒芯见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心又软了,让她留了下来。从那以后,田小秋大错误不犯,小错误不断,家用电器是不敢乱拆了,做菜洗碗时打烂东西则是家常便饭。舒芯也懒得管她,只是有时思量,待到田小秋把家里所有的瓷器都打烂完了,干脆买两套打不烂的不锈钢餐具来用,省得心烦。
  田小秋打扫完战场,郑云飞已经洗完澡,从卫生间里出来了。他穿着舒芯给他买的新睡衣,神采奕奕的像是换了个人。
  郑云飞刚走出卫生间,田小秋说自己也要洗澡,急慌慌地从郑云飞的背后挤了过去。当她经过郑云飞的身后时,有意无意地将自己丰满的胸脯在他的背上蹭了一下,又试探地在他的大腿上偷偷摸了一把。郑云飞一愣,不由得眉头紧锁,回过头来,厌恶地瞪了田小秋一眼。田小秋假装没看见,急匆匆地冲进卫生间里,把门反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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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1/8 21:5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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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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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生间里飘散着沐浴露、洗发水和男人身上特有的气味。田小秋生怕这气味散失掉了,赶紧关上窗户,陶醉地吸着这令人兴奋的混和气味。然后,她脱光衣服,跨进整体浴室的浴缸里,关上钢化玻璃门。一想到郑云飞刚才就在这里面脱光了衣服洗澡,田小秋便禁不住心旌荡漾起来。她爬在浴缸里,像狼狗一样用鼻子在浴缸里嗅着,恨不得把郑云飞留下来的气味全吸进肺里去,保存在记忆里。忽然,她惊奇地发现,在下水口的过滤孔边,残留着郑云飞的几根卷发。她如获至宝,小心地把这几根珍贵的毛发拾起来,放在鼻子上兴奋地闻着,像是瘾君子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白粉一样。
  郑云飞开始过上了一种比较安定的生活。他每天早出晚归,清早仍然背着背兜出去干活,晚上回到舒芯的商店里来休息值班。
  这天晚上,郑云飞睡得很沉。半夜时分,他突然被一阵异样的响动惊醒了。他吃力地睁开眼睛一看,只见商店的卷帘门被打开了一半,路边停着一辆卡车。路灯的灯光从外面斜照进来,影影绰绰中,有七八个黑色的人影正忙碌地进进出出,将仓库里的货物搬上卡车。
  “小偷!”郑云飞大吃一惊,脑子一下子清醒了。他猛地一撑身子,想翻身下床抓小偷,但却浑身软绵绵地动弹不得。他想大声呼喊,却张不开嘴,这才发现自己的嘴巴已经被人用封口胶封住了。他挣扎着滚下床来,踉踉跄跄地扑向一个黑影,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扑倒在地上。那人一惊,马上从地上翻身跃起,几大脚踢在郑云飞身上。郑云飞只觉得一阵剧痛,肋骨几乎被踢断了。他站不起来,只能死命抱住那人的一只脚不放。那人脱不开身,一发狠,抽出一把匕首来,就要朝郑云飞的背上扎下来。
  “住手!刘六指,你要干哪样?”一个瘦高个的黑影低声喝道。
  刘六指急促地低声说:“军师,这小子亡命得很,我要在他身上扎几个洞!”
  “不行!不准伤人!”军师低声喝道,“盗亦有道,老子只越货不杀人。刘六指,你胆子好大,竟敢违背师训,私自带刀在身上!要是遭公安抓了,你就死定了,连老子也跟着遭殃!你给老子滚!”
  “师父,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回去,我就把刀丢了。”刘六指收起匕首来,用拳头朝郑云飞的脑袋上狠狠擂了几拳,郑云飞仍然死命抱住他的脚不放。刘六指不能脱身,焦急地问道:“师父,咋办?”
  军师沉吟了一下,说道:“这小子中了迷魂香,还这样拼命,也算是一条汉子。我喜欢对主人忠心仗义的人,你们都要学他的样子!”
  “是,师父。”众小偷低声应道。
  “把他绑起来,我们走吧。反正,车子也快装满了。”军师吩咐道,悄然离去。
  几个小偷过来帮忙,七手八脚地扯开郑云飞,用一根细尼龙绳将他捆绑结实了,推倒在地上,这才悄悄出去,从外面将卷帘门关上。
  门外传来一阵汽车发动引擎的声音,很快便寂静无声了。
  郑云飞再也撑不住,又昏睡过去。
  天亮了,田小秋醒来后,觉得浑身软弱无力。她想看看郑云飞是否醒了,便慢慢穿上衣服,走下楼来。她一眼看见被绑在地上的郑云飞,吓得大喊起来,转身跑上楼去,使劲捶舒芯的门,喊道:“舒姐,出事了!……”
  接到报案后,市公安局的田昌逸警官马上派手下的两名助手出了现场。从现场勘察的情况来看,这是一伙惯偷作的案。使两个年轻警官感到蹊跷的是,被盗现场的所有门窗完好无损,没有一点儿撬门撬锁的痕迹。特别令人不解的是,商店的卷帘门是从里面上锁,从外面根本打不开。一定是有人从屋里开了卷帘门的锁,放守在外面的同伙进来实施盗窃。从现场情况分析,这很像是一起典型的内外勾结进行盗窃的案子。于是,警官便将郑云飞和田小秋带到局里进行询问。
  听了助手的汇报后,田昌逸警官沉吟不语。
  他亲自对郑云飞和田小秋进行仔细询问后,作出两个决定:第一,立即对郑云飞和田小秋进行血液抽样检查。第二,对被盗现场再次进行勘察,并派专家对舒芯家的门锁进行技术鉴定。
  鉴定结果很快出来了:在郑云飞和田小秋的血液里发现了异乎寻常的乙醚成分,这是由于两人都吸入了某种含有大量乙醚的气体所致;案发的当天晚上,舒芯家后门和商店卷帘门的门锁都不是用钥匙打开,而是被人用一种特制的细钢丝从锁里顶开。只不过,行窃者开锁的技术非常高明,从门锁的外观根本看不出一点儿痕迹。此外,在郑云飞睡觉的枕头下面,发现了一张印制讲究的名片,上面没有普通名片常有的姓名地址和电话号码等内容,只是莫名其妙地印着八个字:“盗亦有道 道此一游”。其中的两个“道”字印成黑体,比其它字大了许多,显得十分突出。
  田昌逸警官看到这张稀奇古怪的名片,马上恍然大悟,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在他的办公桌的玻板下面,就放着一张跟这张名片一模一样的名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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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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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去年春节的大年三十晚上,贵阳一家电器厂的办公大楼被一伙盗贼洗劫,科长以上干部的办公室无一幸免。盗贼开锁的手段很高明,办公室的门锁全部被打开,但没有留下丝毫撬门撬锁的痕迹。盗贼进入办公室后,对其它东西一概不动,而是直奔主题,将干部们锁在办公桌抽屉里的私房钱洗劫一空。最后,窃贼还在厂长的办公桌上留下了一张特制的名片,上面没有指纹,只是莫名其妙地印着这八个字“盗亦有道 道此一游”。由于该厂的干部们对被盗私房钱的数目羞于启齿,所以,至今仍不知道被盗钱财的准确数字。这件案子是个悬案,一直还没有被侦破。
  现在看来,发生在芯芯便宜店的盗窃案与电器厂的那件盗窃案有许多相似之处,基本上可以推断是同一个犯罪团伙所为。田昌逸分析,罪犯在舒芯商店作案的大体经过是:先用细钢丝顶开舒芯家后院的门锁,进去以后,用含有乙醚的自制“迷魂香”将睡在房间里的人麻醉,再打开仓库门和当街的卷帘门,不慌不忙地将仓库里的货物搬出来,装上偷来的卡车里……
  排除了郑云飞和田小秋参与作案的嫌疑以后,田昌逸警官亲自开车,将他俩送回了芯芯便宜店。田昌逸给舒芯分析了案情的大致经过,嘱咐她将家里的门锁全部换了,以后要多加小心。田昌逸还对舒芯说,郑云飞在受到乙醚麻醉的情况下,还能奋不顾身地同歹徒搏斗,实在不容易。
  看着郑云飞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样子,舒芯心里既感动又心疼。
  郑云飞伤得很重。好在他的身体素质好,在医生的治疗和舒芯的细心照料下,过了些时日,身上的伤才渐渐痊愈。
  随着对郑云飞的日益了解,舒芯对郑云飞的信任感和依赖感也在不知不觉中与日俱增。身心疲惫的舒芯隐隐感到,自己就像是一条在风雨中飘泊已久的小船,经过艰苦的寻寻觅觅,终于找到了一个安全的避风港。
  晚饭以后,田小秋进卫生间洗澡去了。舒芯很想和郑云飞好好聊一聊,便领他来到自己的卧室里。这间卧室很大,左边靠墙摆有两张单人沙发,沙发之间是一个红木茶几,茶几上放着一个琉璃花瓶,里面插着几支芬芳的玫瑰;右边是一排大衣柜,衣柜旁边是一个小梳妆台;中间是一张大床,床两边摆着床头柜,床头柜上放着两个造型典雅灯光明亮的大台灯。在大床左前方的墙边,有一扇镶花毛玻璃小门,通往主卧室的卫生间。
  舒芯让郑云飞在沙发上坐下来后,端了一个盘子来,放在茶几上,盘里放着两杯热咖啡和一个咖啡壶。
  然后,舒芯把卧室的门轻轻关上,并反锁上。她转过身来,笑着对郑云飞解释道:“我们俩的话,不能让田小秋偷听了。这家伙什么都好,勤快、聪明,嘴巴又甜,就是有一个坏毛病,喜欢偷听别人谈话,好像是个包打听。要是不锁上门,她随时都会一扭门把手闯进来。嘻嘻,云飞,你觉得她怎么样?你要是喜欢她,不妨和她多接触一下。”
  郑云飞有些脸红,低声道:“姐,你别拿我开心了。”
  “有啥关系嘛,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看你愁眉不展的样子。”
  “姐,以后我要是遇到喜欢的人,一定会告诉你。这个田小秋,我不喜欢。一看她疯天失地的样子,我就烦。”
  舒芯嘻嘻笑道:“看不出,兄弟的眼光蛮高嘛。你想找个什么样的人?说说看,让姐给你参谋参谋。”
  郑云飞十分认真地想了想,抬起头来,望着舒芯明澈的眼睛,说:
  “姐,我想找个像你一样的人。要是找不到,我宁可一个人过。”
  舒芯的心猛地一跳,羞红了脸,嗔道:“兄弟,你又乱说了!”
  郑云飞委屈地说:“我真是这样想的嘛。姐,你不让我说,我以后不说就是了。”
  舒芯明白郑云飞说的是真心话,一股暖流在她的心头悄悄升起。然而,她十分清楚,这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她在心里暗暗叹息:“云飞呀,你要是早生十年,该有多好!”
  她竭力压下心中的酸楚,强笑着说:“云飞,不说这事了,喝咖啡吧。”
  郑云飞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来,说:“咖啡咋这样苦?”
  舒芯被触动了心事,不由说道:“这咖啡就像人的一生,本来就是苦的。喝多了,也就习惯了,也就不觉得苦了。当然,也可以加些糖,使咖啡变甜,但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云飞,你要不要加些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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