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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转帖]一个贵州土工子的离奇遭遇
拓夫
帅哥哟,离线,有人找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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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芯说的话,以郑云飞目前的年纪和经历,是很难理解其中的深意的。但他聪慧过人,竟懵懵懂懂地有些似懂非懂了。他倔犟地摇摇头,端起杯子来,一口气将一杯咖啡全喝完了。
  舒芯爱怜地看着他,说:“兄弟呀,你这是何苦呢?”
  郑云飞低着头不说话。
  舒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说:“兄弟,我送你一样东西。”她打开床头柜,拿出一个钥匙圈来,上面挂着几把新钥匙和一把精巧的瑞士折叠小军刀。
  舒芯解释道:“发生盗窃案以后,田警官叫我把家里的大门锁全换了。这套钥匙,从后院门到卷帘门的钥匙都有,你拿着,进出方便些。这把小军刀功能很多,送给你吧。”
  “谢谢姐。”郑云飞感激地说,双手接过来,将钥匙圈挂在皮带上。
  舒芯又从枕头下面的床单下,拿出一样东西来。郑云飞一看,是一支一尺多长的黑色警棍。舒芯轻轻按下警棍手柄上的开关,警棍便发出“嗒嗒”的轻响,顶端闪出了淡蓝色的火花。舒芯关上开关,警棍的火花和响声便消失了。舒芯把警棍放到郑云飞手里,神色凝重地说:
  “云飞,这是我防身用的警棍。现在,我把它交给你。你带下去藏好,必要的时候防身用得着。记住,以后再有歹徒闯进来,你只要保护好自己就行了,别跟他们打。至于商店里的那些东西,任随他们拿去吧!”
  一个女子睡觉,竟不得不在自己的枕下放着警棍,以防不测。从这支警棍上,郑云飞深切地感受到舒芯生活的艰辛和不易。
  他将警棍放回枕头下面,说:“姐,警棍你留着,我不要。”
  这时,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舒芯一听,知道是田小秋来了。她低声对郑云飞嘱咐道:“警棍的事,不要让田小秋知道,也不要对别人说.”
  郑云飞点了点头。
  舒芯让郑云飞在沙发上坐下来,又给他加上咖啡,这才走过去开门。
  门口果然站着田小秋。她穿着短袖的睡衣睡裤,露出了雪白的胳膊和大腿,乌黑的湿漉漉的头发披散在肩上,显得有几分娇媚。门刚打开一半,她便踮起脚来,目光越过舒芯的肩头,像探照灯一样在卧室里扫来扫去地搜寻。
  “你在找些啥呀?”舒芯问道。
  “我找大哥哥,他不见了!”
  舒芯索性把门全开了,田小秋这才看见郑云飞正坐在沙发上喝咖啡。田小秋绕过舒芯跑进屋里来,大惊小怪地说:“哥哥,你喝的咖啡加糖没有?不加糖苦死了,要加上‘咖啡伴侣’,味道才好呢!舒姐,你给哥哥加‘咖啡伴侣’没有?”
  郑云飞冷冷地说:“我就喜欢喝苦的,用不着你瞎操心。”
  田小秋撒娇道:“哎呀,哥哥,人家是关心你嘛!你咋个用冷脸去对人家的热屁股呢?”
  郑云飞气得不知说啥才好。舒芯却在一旁笑弯了腰,打趣道:“就是嘛,兄弟呀,人家小秋的屁股热着呢,你咋用冷脸去对嘛?”
  郑云飞皱眉道:“姐,我刚才已经跟你说了,你还拿我开心……”
  田小秋打断他的话,不打自招地说:“你们刚才说哪样?我一句也没有听清楚。哥,你给我说说嘛。”
  郑云飞正色道:“田小秋,我告诉你,姐姐脾气好,我可不像她。我们说些啥,关你哪样事?你快睡觉去!”
  田小秋却把嘴巴一撇道:“还不到十点钟,我不睡!”
  郑云飞霍地一下站起来,指着田小秋说:“你敢顶嘴?”
  见郑云飞的眼里射出威严的冷光,不仅田小秋忍不住打了一个冷噤,就连舒芯的心中也不禁一动,暗暗想道:“唉,还是得有人管管这田小秋。”
  田小秋仍然不死心,缠着舒芯说:“舒姐,你主持公道嘛。十点钟睡觉是你规定的,这个家是你作主还是他作主?是你说了算还是他说了算?”
  田小秋这一招看似平淡,实际上却是一箭双雕:十点钟睡觉是舒芯规定的,如果舒芯不为田小秋说话,便是舒芯食言;如果舒芯上当了,为田小秋说话了,便是打了云飞这个乳臭未干的公子少爷一个大耳光,扫了他的威风。从舒芯以往的处事作风看,田小秋断定她必然会帮自己说话。
  谁知舒芯却说:“这个家当然是他说了算。小秋,不光是你,连我都得听他的。你别看我这兄弟年轻,以后,连我爹的集团公司都要交给他管呢!”
  田小秋一下子傻眼了,但她的反应很快,马上嗲声嗲气地用蹩脚普通话说:“好——的,我们都听大哥哥的。”说完,顺势朝郑云飞抛去一个媚眼,扭着热屁股走了。
  
发贴心情拓夫说:

2008/11/8 22:06: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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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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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田小秋得意忘形的样子,郑云飞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他关上门,气呼呼地对舒芯说:
  “姐,你看这家伙成啥样子了?她居然敢问你为啥不给我加‘伴侣’,好像她是主人一样!”
  舒芯劝道:“算了,别为这点小事生气,她也是关心你嘛。”
  “姐,你就是心太软,你心软也要看是对哪样人嘛。像她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乡下姑娘,我见得多了,难怪人家说‘乡下姑娘进城,三年成精’。我看,这田小秋不要三年,已经成精了。哼,她要是再敢欺负你,看我不好好收拾她!”
  舒芯说:“云飞,你不要把田小秋看得太坏,她就是这脾气,有口无心。”
  “姐,我看她决不是有口无心,她是欺负你一个人……”郑云飞欲言又止,停顿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说:“姐,要是姐……姐夫在家里,她敢这样吗?”
  舒芯脸色苍白,无力地在沙发上坐下来。
  见舒芯这样,郑云飞有些局促不安了,低声说:“姐,我不该问这事,你别生气。”
  “不,你没错。”舒芯叹气道,“这件事,即使你不问,我也要告诉你。我结过婚,生过一个孩子。孩子没了,丈夫也同我离婚了。”
  郑云飞惊异地喊起来:“天!咋会这样?你这样好的人!姐夫在哪里?我把他找回来!”
  “不必了。”舒芯摇摇头,淡淡地说,“他已经另外结婚成家了。捆绑不成夫妻,一切都是命运。”
  郑云飞心乱如麻,不安地在屋里走来走去,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舒芯平静地说:“云飞,你不要难过,不要着急,我已经习惯了,没事。你也累了,下楼去休息吧,不要为我担心。”
  郑云飞温顺地说:“姐,我下去了,你也休息吧。”说完,他开了门走出来,轻轻把门关上,这才悄悄离开。
  当郑云飞从书房门前走过的时候,不由得站住了。明亮的路灯灯光从挂着白色窗纱的窗户里照进来,隐约照见了书房里的一排大书柜。郑云飞走进书房来,开了灯,惊奇地睁大了眼睛。这是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大的书房。书房右面是一排又高又大的书柜,一直到了屋顶,里面整齐地放满了书籍;左面是一张书桌、一套单人沙发和一张电脑桌,电脑桌上有一台电脑。那大书柜里的各种各样的书,深深地吸引了他的目光。这些书太丰富了,内容涉及社会科学、文学艺术、自然科学等方面。其中,那套精装的十卷本的《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引起了他的注意。他随意抽出一本来,翻看了一下,发现里面夹着几张小纸条,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有一些详细的摘录或笔记。他又抽出另外几卷来,里面都有一些这样的纸条。看得出,舒芯读书十分认真。一想到自己曾不知天高地厚地奢谈什么“无商不jiang”,他不禁脸红了,羞愧得无地自容。中国自古就有“儒商”的说法,郑云飞一直感到纳闷,这“儒”和“商”怎么能联系在一块儿呢?现在,他心里有一点儿明白了。他小心地将《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放回原处,又看看其他书。老实说,这书柜里的书,他大部分都没有读过,不知道先看哪一本才好。终于,他看见了一套比较熟悉的书,那是法国作家罗曼•罗兰的长篇小说《约翰.克利斯朵夫》。这部小说一共有四本,郑云飞只读过第一本,那还是他读高一时,从教语文的王老师那里借来看的。他上政治课时偷着看《约翰.克利斯朵夫》,被教政治课的李老师发现了,把书没收了去,还批评他不务正业。后来,语文老师找政治老师通融,把书要了回去,却再也不肯借书给郑云飞看。现在,全套的《约翰.克利斯朵夫》就在眼前,郑云飞高兴极了,小心地取出这部书的第二本,这才关了灯,走出书房来。
  郑云飞经过小卧室的时候,里面传来田小秋小声的呼喊:“哥哥!”小卧室的灯随即亮了。原来,田小秋一直没有睡。她虽然关了灯,但开着门,半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走廊,等着郑云飞从门前经过。
  郑云飞站住了,皱眉道:“哪样事情?”
  “哥哥,你进来,我有话对你说。”田小秋小声说。
  郑云飞怕吵着舒芯,只好走进来。
  郑云飞还没有走到田小秋的床边,田小秋便忽地一下掀开被子,跳下床来,身上只穿着一条透明的迷你三角裤和一条绣花乳罩,扑上来就要拥抱郑云飞。
  郑云飞气得满脸通红,猛地将她推倒在床上,扯过被子盖在她身上。
  田小秋用手支着身子坐起来,被子滑落下来,又露出了雪白的肩膀和酥胸。她用火辣辣的目光紧紧盯着郑云飞,嗲声说:“哥哥呀,小秋妹妹想死你了……”
  郑云飞压低了声音,怒不可遏地骂道:“田小秋,瞎了你的狗眼!你把我郑云飞看成什么人了?你要是再敢乱来,看我不把你从窗子里扔出去!”他转身就走,刚走了两步,又站住了,回过身来,用手指着田小秋,恶狠狠地低声说:
  “田小秋,你听着:我一辈子只有这一个姐,她就是我的命根子!你要是还想在这里待下去,就好好服侍她。你要是敢欺负她,我把你撕碎了喂狗!记住了?”
  田小秋慌乱地点点头。
  郑云飞骂完了,这才转身走出去,轻轻关上门,下楼去了。
  
发贴心情拓夫说:

2008/11/8 22:0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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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云飞走了好一阵子,田小秋才从惊惶中回过神来。她心里有些沮丧,真是有点想不通,自己这样漂亮这样性感,又穿了这样诱人的一身行头,居然不能打动云飞大少爷的心,这是怎么回事呢?电视上的那些大少爷,哪个不是见了丫鬟就走不动路,俊的丑的全都要?唉,舒芯的这个弟弟真少见。啊,对了,这个云飞少爷既然是他们家里的重点文物,肯定是从小被家里管严了,管成了书呆子,一大把年纪了,还不知道男女之间的那些好事情。看来,这事得慢慢来,不能性子急,心急吃不了热稀饭。他虽然金贵,但也毕竟是男人嘛,早晚总会醒事的,关键是要有耐心;另一方面,自己也应该提高一点档次,不要让他看不起。
  田小秋从枕头下面摸出一个用白色小手绢包成的小包,打开来看了看。手绢里包着几根乌黑卷曲的短头发。这是郑云飞第一次在舒芯家洗澡时掉在浴缸里的头发,被田小秋发现了,偷偷地把它保存起来,每天睡觉时都要看一下,心里觉得很舒服。她将这几根头发凑在鼻子前闻了闻,又重新包好,放在枕头下面,这才躺下来睡觉。
  田小秋把双手枕在脑袋下面,望着天花板发愣。咦,他刚才说什么“你把我郑云飞看成了什么人?”舒芯姓舒,她的亲弟弟为什么姓郑呢?这是怎么回事呢?田小秋绞尽脑汁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这一定是他们的父亲,那个老的大老板,既要让自己的宝贝儿子访贫问苦搞锻炼,又生怕别人知道了他的真名实姓,会被绑票不安全,才给他起了这个假名字。这个老头子真是深谋远虑心眼多,难怪他会那么有钱了。这云飞少爷一定是用假名字用惯了,反而不习惯提自己的真名字了。就像那些唱戏的人,都时兴给自己起个戏名让大家喊;戏名被喊久了,反而把真名给忘了。云飞少爷的真实姓名,很可能就叫舒云飞或叫舒什么。哼,想在我面前耍花枪,你们也真太小瞧人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连那个拉板车的工人都把你们的家底摸得一清二楚,你们却还以为我啥都不晓得,啥事都瞒着我,把我当外人看……
  今天新戴的这个透明乳罩稍微小了一点,紧紧地束缚着胸脯,有点不舒服。田小秋索性坐起来,把乳罩解下来扔在枕头边,这才躺下来,继续往深处想。那些武侠电视剧常说,每个练功的人都有自己的罩门,这个罩门就是全身最薄弱的地方,也是最要命的地方。别看这个云飞少爷凶巴巴的好像刀枪不入,似乎练成了金钟罩,但他一定也有自己的罩门,也有自己的弱点。那么,他的罩门在哪儿呢?田小秋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忽然恍然大悟了——他刚才不是说“我一辈子只有这一个姐,她就是我的命根子”吗?这真是不打自招,把自己的弱点告诉了别人。对,舒芯就是他的命根子,就是他的罩门!今后,只要在舒芯身上多下功夫,逐步取得她的信任,事情就好办了。舒芯办事稳重,心眼又好,在家里又是大姐,老爷子一定很喜欢她。过两年,云飞少爷年龄大了,该说媳妇讨婆娘了,老爷子在儿媳妇的人选问题上,肯定会听舒芯的意见。到时候,只要舒芯肯在老爷子面前,为我田小秋多美言几句,这事情就有希望了。
  想到自己将有可能成为这个富有的大家族的儿媳妇少奶奶,田小秋满心欢喜起来。她很快就把刚才的不愉快忘得一干二净,不一会儿就打起呼噜来。
  第二天清晨六点半钟,舒芯就起床了。她穿上一身粉红色的丝绸练功服,脚穿一双白网鞋,开了走廊尽头的小门,顺着楼梯走上屋顶花园。花园里空气清新,散发着茉莉花淡淡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舒芯先活动一下身体,然后静下心来,打了一路太极拳,又散了一会儿步,这才走下楼来,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她脱下练功服,在整体浴室里冲了个澡,换上一身白色的休闲服。她看了看表,已经快到8点钟了,该叫田小秋起床了。
  舒芯来到田小秋睡觉的小卧室,轻轻敲敲门,里面传来田小秋睡意朦胧的声音:“进来嘛。”舒芯拧开门把手,走进屋里,在田小秋的床边坐下来。
  田小秋揉揉眼睛,懒懒地坐起来,身上什么也没穿。她从枕头边拿起透明的绣花乳罩,慢腾腾地往身上戴。
  舒芯笑道:“小秋呀,你戴的这个东西,透明透亮的,就像没戴一样,羞死人了。你从哪儿弄来的,我咋没见过?”
  田小秋一下子来了精神,心直口快地说:“舒姐,你不晓得,现在就时兴这种,越暴露越好。你没见街上那些女的,衣服往上越短越好,裤子往下越掉越好,把肚脐眼和半边屁股都露出来了,男人才喜欢,回头率才高。这是我到专卖女人用品的商店买的,是用你给我的工钱买的,也就等于是你送给我的了。舒姐,谢谢你!”
  舒芯说:“小秋,你越来越会说话了。”
  “舒姐,还有这个呢,你看!”田小秋说着,忽地掀开被子,一下子在床上站起身来,向舒芯展示她的透明迷你三角裤。
  舒芯吓了一跳,赶忙跑过去将房门关上,这才走回来,嗔道:“小秋,你也太大方了,连门也没关,就敢这样。要是云飞看见了,多不好。”
  田小秋却嘻嘻一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舒姐,不瞒你说,他早就看见了,他喜欢……”
  舒芯一愣,皱眉道:“小秋,你不要瞎说!他咋会看见你这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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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1/8 22:0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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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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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小秋低下头来,忸怩地低声说:“昨天晚上,云飞哥哥从你的房间出来后,就进了我的房间,和我……亲热了好久,玩了好久。后来,他还和我说了好多话。他要我好好读书,要我好好服侍你,就像对亲姐姐一样。舒姐,他对我真好,我真的觉得好快乐好幸福!舒姐,你别看在你面前,他对我凶巴巴的,那是做给你看的。我和他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又温柔又体贴,很喜欢我的这些东西,说这样才有女人味道。舒姐,他不让我把这些事情告诉你,说怕你生气。可是,我哪样都想对你说,我哪样事情也不瞒你。你千万别让他知道我告诉你了,不然,我就惨了,你要为我保密呀!还有,你别把云飞哥哥叫醒了,让他多睡一下吧。他昨天晚上和我疯了好久,睡得太晚,太累了!嘻嘻,年轻男人嘛,都是这样的……”
  田小秋停了一下,忽然想起了什么,伸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用白色小手绢包成的小包来,神秘地说:“舒姐,我给你看一样东西,你猜是哪样?”
  舒芯的脸色有些苍白,疑惑地望着田小秋,微微摇摇头。
  田小秋小心翼翼地打开小手绢来,摊开在床上,里面原来是几根乌黑卷曲的短头发。田小秋解释说:“你看,这是云飞哥哥昨晚落在这枕头上的头发。这是哥哥身上的东西,我真的好喜欢!我要把它保存起来……”
  舒芯一眼就看出,这确实是郑云飞的卷发!
  舒芯只觉得胸口猛然受到了重重的一击,脑子里一阵晕眩,手脚冰冷,额头上冒出了冷汗。田小秋后面说些什么,她一点也没听见。她的脑袋里嗡嗡地响,勉强支撑着转过身子,慢慢朝外面走去。到了门边,她用一只手扶住木门,低声吩咐道:
  “小秋,一会儿云飞起床了,你煮面条给他吃,多放些肉,加上两个鸡蛋。他还要出去干活。不要喊我,我感冒了,想好好睡一下。”
  田小秋马上答应道:“舒姐,你好好休息吧,商店的事情有我负责呢,你放心吧。”
  舒芯离开田小秋的小卧室,用手扶着走廊的墙壁,慢慢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进门后,她将房门反锁了,踉踉跄跄走到床边。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一下子扑倒在床上,浑身都是冷汗,牙齿格格打战,泪水无声地流了出来。
  舒芯病倒了。
  昨天晚上,郑云飞坐在值班室的床上,读《约翰•克利斯朵夫》入了迷,天快亮了才沉沉睡去。早上9点钟了,商店该开门了,田小秋才下楼来叫醒他。田小秋不敢靠近郑云飞,站得离他远远的,轻声叫道:“哥,该起床了。”田小秋连叫了几声,郑云飞才醒过来,翻身起床,穿上他的那一身破衣服。
  田小秋说:“哥,我给你煮好了面,放在餐桌上,你洗了脸,就去吃。舒姐今天感冒了,叫我们不要打扰她,她要好好休息一下。”
  “嗯。”郑云飞懒得同她多说,叠好了被子,就走上楼去。
  田小秋打开卷帘门,打扫了一下卫生,就有顾客来买东西了。
  郑云飞洗脸吃东西以后,走下楼来,背上背兜就要走了。
  “哥,你慢走。”田小秋关心地说,“今天太阳大,你要不要打把伞?”
  郑云飞白了她一眼,说:“你啥时候见过打伞的背兜了?”说罢,大步离开商店。田小秋不敢吱声,低下头去。直到郑云飞走远了,她才抬起头来,嘘了口气。
  舒芯昏昏沉沉地睡了整整一天,不吃不喝,滴水未进。有时,她恍恍忽忽苏醒过来,只是默默地流泪,不久又昏睡过去。她身上的冷汗已经干了,又发起烧来,身子滚烫,烧得她苍白的脸颊一阵阵潮红。迷迷糊糊中,她轻声呼唤着云飞的名字,仿佛他就在自己的身边;但当脑子清醒一点时,她意识到云飞已经不属于她了,而是属于田小秋了,不禁又伤心地流下泪来。体温继续升高,烧得她又昏睡过去。过了好久,她迷迷糊糊地觉得身子轻飘飘的,有一种腾云驾雾般的奇异的感觉,心里甜腻腻的;这甜腻腻的味道从心里升起来,缓缓地继续往上升,在喉咙里停住了,越积越重,堵得她几乎窒息过去。她难受极了,忍不住张开嘴想大声呼喊,突然哇的一声,竟喷出一口鲜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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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 章
  
  舒芯是个孤儿。
  舒芯呱呱坠地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是清晨六点过钟。头天晚上七点钟,舒芯的母亲便开始阵痛发作,像是要生产了,被送进产房。但年轻的母亲在产床上挣扎了好几个小时,阵痛时而严重,时而减轻,就是不见孩子生下来。有个实习医生认为产妇开始显现了难产的征兆,提出施行剖腹产的建议,马上被主治医师否决了。主治医师认为,正常分娩是最好的方法,对母亲和孩子的健康都有好处,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施行剖腹产。实习医生人微言轻,也就不再说话了。
  但是,产妇仍然无规律地阵痛,折腾了一个晚上,孩子还是没有生下来,把医生、护士和产妇自己都累得精疲力竭。到了清早六点过钟,晨曦从窗户里照进来,产妇也疲倦地平静下来了。看来,在一两个小时之内,孩子大概不会降生,只有等白天上班的医护人员来给孩子接生了,因为他们在早上8点钟以前必须到岗。于是,疲倦已极的主治医师留下两个年轻护士看护产妇,自己便和其他人员离开分娩室,回宿舍补瞌睡去了。谁知他们才走十多分钟,产妇突然尖叫一声,阵痛又发作起来。两个年轻的护士十分紧张,连忙做好准备。她们惊喜地看到,随着产妇的阵阵抽搐,婴儿的头部出现了,小肩膀出现了,接着,整个身体都生出来了。
  一个护士连忙用手术剪子剪断脐带,另一个护士提起婴儿的双腿,轻轻拍打她的屁股和背部。终于,婴儿“哇”的一下哭出声来,分娩室里顿时响起了婴儿清脆的啼哭声。第一次接生的护士高兴极了,赶忙把孩子抱到大汗淋漓的产妇面前,让她看看自己的孩子。产妇睁开困倦的眼睛,看到了自己经历千辛万苦才生下来的宝贝女儿,嘴角露出了欣慰的微笑。突然,她痛苦地大喊起来,脸色一下子变得蜡黄,继而转成灰白。抱着婴儿的护士吓坏了,另一个护士则大声尖叫起来:“血!大出血!……”她们惊恐地看到,殷红的鲜血就像从爆裂的水管里喷射出来的水柱一样,从产妇的下身喷涌出来。护士吓慌了,手忙脚乱地连忙给产妇打止血剂,用消毒纱布填堵创口,但哪里止得住!很快,分娩室的地面全染红了,积起了一大滩鲜红的血水。
  等其他医生和护士闻讯赶来的时候,产妇已因大出血失血过多,停止了呼吸。
  原来,年轻的护士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大错误,忘了将胎盘取出来,胎盘滞留在产妇的子宫内,致使产妇因大流血而死亡。
  这个刚来到人世便失去了母亲的可怜的孩子,便是舒芯。
  这时,舒芯的父亲舒维民正在外地出差,为厂里一千多名职工的生计奔忙。
  舒维民是贵阳一家工程机械制造厂的厂长。这个厂专门生产一种四轮小型翻斗车,质量很好,产品销往全国许多建筑工地。舒维民是工程师出身,为官清廉,业务能力很强,深受职工们的爱戴。原先,这个厂的效益不错,职工的收入很高,是同行中的佼佼者。随着仿制生产这种四轮小型翻斗车的厂家和企业日益增多,原材料不断涨价,市场竞争日趋激烈,工程机械制造厂的处境也变得艰难起来。在这样的情况下,身为厂长的舒维民只有背水一战,才能使厂子不至于破产倒闭,职工们也才不会下岗失业。他把厂里的生产委托给两个副厂长负责,自己亲自抓原材料的采购谈判、产品的销路和售后服务等关键环节,常常疲于奔命累得要死,仍然无怨无悔。
  听到妻子不幸逝世的噩耗,这个男子汉悲痛万分,连夜赶回贵阳奔丧。
  办完妻子的丧事后,舒维民半年多没有离开贵阳一步。除了在厂里抓紧研制新产品以外,他便是心疼地捧着自己的女儿,亲自给她喂牛奶、换尿布。
  后来,厂里产品的销路日见萎缩,舒维民心急如焚,只好把女儿交给自己的哥嫂照料,又到外地奔忙去了。
  两年以后,舒维民在外地出差时,因车祸不幸殉职。他的骨灰运回贵阳市时,工程机械制造厂的全厂职工,包括全厂的家属子女和老人,共有三千多人,全都为他送葬。哀悼舒维民的追悼会在厂里举行。在他的遗像前,摆放着两辆刚下线的新型四轮小翻斗车。那天上午,厂区汽笛长鸣,人们哀戚不已。
  舒芯天资聪明,从小就很懂事。母亲生下她便撒手人寰,没有给她留下一点儿印像。但父亲的追悼会举行时,她已经在朦胧中用幼小的心灵感受这人世间的一切。那全厂职工胸前佩戴的白花,像天上飘落的白雪花,不断地在她眼前晃动;男女职工们那发自心底的悲恸的哭声,久久地回响在她的耳畔。当人们在她的头上戴上一条白布,抱她跪在父亲的遗像前,让她向父亲磕头告别的时候,她才在一sha那间忽然明白,她已经永远失去最疼她爱她的父亲了。
  舒芯成了孤儿。这时,她刚满三岁。英年早逝的父母什么也没给她留下,只是留下了几大箱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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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维民的哥哥舒维荣,是一家个体小烟酒店的老板。他生性善良,待人温和,对舒芯就像是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可是,他的妻子就不一样了。刚开始时,伯母出于对舒芯的同情,对舒芯还比较好;但这种同情心并没有维持多久,伯母对舒芯便渐渐厌烦起来。
  这是因为,舒维荣一家的景况并不宽裕。在舒芯到来之前,他们已经生有一儿一女,孩子的年龄都比舒芯大了几岁。舒维荣老实厚道,做事本分,从不敢做大宗的买卖;他的妻子虽然心眼多一点,在家里处于主导地位,但心胸狭窄,目光短浅,也不是做生意的材料。所以,他们的小烟酒店一直是半死不活地惨淡经营,仅够一家人勉强糊口而已。
  舒芯的到来,无疑加重了这个家庭的负担。刚开始时,舒芯人小,吃不了多少东西,伯母还能够容忍;到了舒芯六七岁时,正是孩子吃长饭的年龄,食量开始增加了,伯母也就无法容忍了。她从来没有打骂过舒芯,只是用阴毒的眼光恨舒芯。舒芯只要一看见伯母那利剑一般阴冷的目光,就会不寒而栗,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
  在伯父家里,幼小的舒芯不久就明白了自己的身份,以及自己在这个家庭里的位置,这与她的年龄不太相称。她从不敢在伯父伯母面前撒娇,也不跟堂兄堂姐争东西玩。她只敢捡他们玩腻了、扔了不要的破东西来玩。吃饭的时候,即使肚子很饿,她也从不先动筷子,要等大家都开始吃了,她才端起小碗来,细细地吃。想添饭的时候,舒芯要偷偷地先看看伯母的脸色,如果伯母的心情好一些,脸色好一些,舒芯就去再添小半碗饭吃;如果伯母的心情不好,脸色难看,舒芯就不敢添饭了,总是懂事地先离开饭桌。有时,伯父过意不去,说:“芯芯,你咋只吃这一点?再添点饭吃嘛。”舒芯明白伯父的难处,总是用小手拍拍自己的肚子说:“爸爸,我已经吃饱了。”这时,伯母就会不满地瞅丈夫一眼,说道:“小姑娘家,吃多了有哪样好?吃多了会得肥胖病。少吃一点,以后身材还好些。”但对自己亲生的儿女,伯母却从不担心他们会得什么肥胖病,而是恨不得像填鸭一样,把他们喂得胖嘟嘟的,心里才舒服。
  舒芯上小学了,是在贵阳市河滨小学读书。
  河滨小学座落在贵阳市的迎宾大道旁,规模虽然不大,但师资力量很强,是一所有名的老学校,曾经培养出许多优秀的人才。
  舒芯背着堂姐用旧了换下来的旧书包,高高兴兴地上学去。同学们都有新书包新文具盒,舒芯却只有一个旧书包,没有文具盒。能够有书读,她已经很满足了。她学习十分刻苦,字写得认真工整,又热爱劳动。下午放学后,老师让大家轮流值日,打扫教室卫生。一些同学喜欢偷懒,常常瞅着老师不在的时候,偷跑出去玩。舒芯却不是这样。不论是否轮到她值日,她都一声不吭地扫地抹桌子,直到打扫完卫生才回家,好像这是她份内的事情。
  舒芯踏实朴素,成绩优秀,老师和同学们都很喜欢她。一年级结束的时候,舒芯被评为河滨小学的校级三好学生。学校的散学典礼结束以后,班主任田老师领着全班同学,排着整齐的队伍,欢送胸佩小红花的舒芯回家。队伍来到伯父的小烟酒店前,田老师领着大家整齐地喊口号:“红花献给小模范!向舒芯同学学习!”田老师把舒芯获得的奖状交给她的伯父伯母,并同他们热情握手,感谢他们培养出这样品学兼优的好孩子。
  这样的场面和殊荣,是文明路这条小街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学生队伍走后,街坊邻居们纷纷来向舒芯的伯父伯母道贺。伯父高兴得合不拢嘴,伯母也觉得脸上很有光彩。她心里虽然有些发酸——因为她亲生的两个儿女考试经常不及格,害得老师常常到家里来告状——但她隐约感觉到,舒芯这孩子将来可能会有出息,不能对她太过分了。从此以后,舒芯想添饭时,伯母便不再用阴毒的眼光恨她,有意无意地放她一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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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学年开始了,舒芯很想有一个文具盒,但她不敢开口向伯父伯母要钱买,只好从自己偶尔得到的早餐钱中省下一点零钱来,慢慢地存钱。在一般情况下,舒芯和堂哥堂姐都是在家里吃了早餐,才去上学。有时候,伯父伯母起床晚了,来不及弄早餐了,伯母才会给两个大孩子每人一元钱,给舒芯五毛钱,让他们自己去买早餐吃。伯母这样发放早餐费是有道理的:因为两个大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闪着了;而舒芯年纪小,身体又瘦削,吃多了等于浪费,说不定还会养成她乱花钱的坏习惯。
  能够得到这五毛钱,对舒芯来说,已经是很大的恩惠了。她舍不得买东西吃,而是忍着饥饿,悄悄把钱存起来。她常常饿得头昏眼花,连身子都坐不直了,只能硬撑着趴在课桌上听课;上体育课时,舒芯饿得晕倒了几次,把老师和同学们都吓懵了,赶忙把她抬回家去。就这样,舒芯终于积够了钱,买到了一个文具盒。买到文具盒以后,舒芯马上主动把文具盒拿给伯父和伯母看,并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他们,免得他们误会了,以为她拿了家里的钱。伯父见她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见识,把可能发生的事情都考虑到了,心中十分惊讶。伯母很不高兴,埋怨舒芯省下早餐钱买文具盒,怪不得吃中午饭时,要多添半碗饭了。舒芯眼里噙着泪,低着头不说话。伯父见她可怜,赶忙圆场,把话题岔了开去,这件事情总算过去了。
  读小学五年级的时候,舒芯又用同样的方法,存钱买到了一厚本《十万个为什么》,这是她生平第一次自己买的书。这一回,伯父和伯母都不再说什么,只是在心里暗暗佩服这孩子的主见和魄力。每天晚上,舒芯洗过碗做完作业以后,都要读几章《十万个为什么》,时间久了,书中的一些章节,她都能背下来。这本书把一个色彩斑斓的世界展现在舒芯的面前。后来,舒芯一生酷爱读书,喜欢买书,就是从这本《十万个为什么》开始的。
  舒芯的堂哥和堂姐读书都上不去,除了体重在各自的班上雄踞榜首以外,其它功课的成绩都是在倒数第一名和倒数第五名之间徘徊。结果,堂哥初中毕业后,进了厨师培训班学炒菜;堂姐稍好一些,初中毕业以后,考进旅游职业学校当导游小姐。
  舒芯则品学兼优,一路遥遥领先,读初中、高中时都是当班长,并担任了学校学生会的学习委员。
  舒芯进入高中三年级以后,伯父伯母变得心事重重起来。从舒芯的学习成绩和各方面的情况来看,她要考入一个重点名牌大学,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是,现在要供一个孩子读完大学,要花一大笔钱。以伯父伯母的经济情况,要承受这样沉重的经济负担,确实非常困难。另一方面,伯父伯母已日见衰老,身体也不好,经常生病,小烟酒店已难以维持,步履艰难。
  伯父的思想负担尤其沉重,常常整晚上失眠睡不着觉。英年早逝的兄弟把独生女儿舒芯托付于他,他觉得自己有责任有义务把舒芯抚养成人。舒芯是兄弟唯一的骨血,何况她的天资又是如此聪颖,如果让她半途而废辍学了,自己以后有何颜面去见兄弟的在天之灵?可是,自己确实无力再供舒芯上大学了。退一步讲,即使自己倾家荡产勉强供舒芯上完大学,自己的那两个亲生儿女会怎么看?如果他们认为自己偏心,不供他们上大学,反而供舒芯上大学,他们的心里肯定会不平衡,这个家庭也就永无宁日了。
  伯母的心情更为复杂。看到舒芯出落得婷婷玉立,长成了一个漂亮的大姑娘,学习成绩好,心地又善良,伯母常常暗自叹息,埋怨自己没有福气,没能生出这样一个女儿来。舒芯虽然也亲热地叫伯母为妈妈,但伯母心里还是热不起来,因为老话常说“隔根纱,始终差”,孩子不是自己亲生的,始终不一样。她甚至有些后悔,当初不该让自己亲生的两个孩子吃得那样多,让舒芯吃得那样少。那两个不争气的家伙因为吃得太多,果真得了肥胖病,想减肥都减不下来,谈朋友都困难;另一方面,可能因为他们吃进去的东西,全都沉积在肚皮上变成了肥肉,脑部的营养不足,学习才不好吧?唉,不管怎么后悔,一切都晚了。伯母觉得庆幸的是,自己从未打骂过舒芯,只是用阴毒的眼光恨过她;自从舒芯得了三好学生奖状以后,这种用阴毒眼光恨人的处罚方式也及时地取消了,真是万幸。伯母也知道,舒芯心地善良,决不是那种记仇的人。她只是常常惋惜地想,要是早知道舒芯这样有出息,当初真应该对这孩子更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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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芯却只记着伯父伯母对她的恩德,早就把那些不愉快的小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她知道,父母去世后,如果不是伯父和伯母收养了她,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女一样抚养她,她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了。
  进入高三以后,课余时间,同学们常常兴高采烈地谈论报考哪个大学、志愿应该怎么填的话题。每逢这种时候,舒芯总是悄悄地离开大家,独自一人坐在一个不被人注意的角落里,忧郁地沉思默想。
  她明白,上大学的费用实在太高了,不是她这样的家庭能承受得起的。她即使能顺利考进大学,也无力读完大学。伯父和伯母虽然不说,舒芯也敏锐地感觉到了他们心中的忧虑。他们能供自己读到高中,已经很不容易;如果自己再读大学,沉重的经济负担和思想负担,肯定会把这两位老人压垮。可是,上大学的愿望又是那样强烈,像磁石一样不可抗拒地吸引着她,使她左右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天晚上,做完作业以后,舒芯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在灯下读起来。这是她今天刚从同学那里借来的书,书名是《爱迪生传》。爱迪生的故事深深吸引了她,也深深感动了她。她一连看了三个晚上,才把这本书读完。
  看完《爱迪生传》以后,舒芯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她虔诚地感谢上苍,感谢父亲和母亲的在天之灵,感谢他们在自己迷茫的时候,及时地让自己看到了这本好书。她从心底里崇拜爱迪生,感谢《爱迪生传》的作者,甚至感谢借书给她看的那位同学。她明白了,人生的道路多种多样,读大学,不过是其中的一条路罢了;一个人,只要诚实地生活,始终奋发向上地生活,那么,不论他是否读过大学,都不会虚度此生。
  从此,舒芯不再忧郁。她十分珍惜已经时日不多的学校生活,每天高高兴兴地上学,像往常一样认真学好每一门功课;放学回来,她就让伯父伯母休息,自己照料小烟酒店,学习经营的方法。
  高三年级的课程终于全部学完了,毕业考试也结束了,舒芯以优异成绩从高中毕业。
  紧接着,老师和同学们转入了紧张的高考复习阶段,教室里却再也不见舒芯的身影。刚开始的那几天,大家还以为舒芯生病了。几天过去了,仍然不见她来上学,大家这才着急起来。班主任和同学们一起来到文明路,找到了舒芯的家,却见她正在忙碌地经营小烟酒店,大家都傻眼了。舒芯平静地告诉老师和同学,她已经决定不参加高考了。班主任气急了,找到躺在病床上的舒芯的伯父,问这是怎么回事情。伯父眼里含着泪花,颤声说道:
  “老师,我们对不起孩子,没有力量供她读大学,实在是没有办法啊!唉,老师,这孩子太懂事了!我们对不起她啊……”
  在舒芯的内心深处,早就有朴素的报恩思想。她觉得,伯父和伯母辛苦地把她抚养成人,她有责任把家庭支撑起来,让两位老人安度晚年。堂哥和堂姐虽然已经工作,但他们的那点工资,还不够他们自己花,还经常来家里要钱用。每逢他们来要钱,伯父和伯母只有唉声叹气,拿他们没有一点办法。舒芯主动提出不上大学了,由自己来管理烟酒店时,伯父伯母感动得老泪纵横,半天说不出话来。
  舒芯经营这个小烟酒店才三个月,便敏锐地看出,继续硬撑维持这个小店,只有死路一条。因为,文明路是一条背街,人流量不大,小烟酒店却有十多家。就像很多人挤在一口小锅旁边争着舀饭吃,大家都只能半饥半饱,苟延残喘。此外,堂哥堂姐把这个小店看成是他们家的基业,现在舒芯来经营,他们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舒芯想来谋他们的财产了,经常风言风语地说些难听的话。光是冷嘲热讽还不算,他们还商量好了,每个星期来结一回帐,把舒芯赚来的钱全部拿走。舒芯只有忍气吞声,两位老人也束手无策。
  舒芯感到,这两个既不知羞耻又贪得无厌的堂哥堂姐,是两个永远也填不满的无底洞。再这么干下去,不仅两位老人和这个小店会毁在他们手里,连自己也会成为无辜的牺牲品。她经过几天几夜的深思熟虑后,毅然作出一个大胆的决定:离开这个小店,另起炉灶自己单独干。
  这时,舒芯刚满十九岁。
  另起炉灶,谈何容易。没有经验可以摸索,不懂经营可以在干中学习,可是没有资金,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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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芯来到河滨小学,找到了自己的启蒙老师田老师,把自己现在的处境和想法全部告诉了她。田老师非常同情这个优秀的学生,答应一定想办法帮忙。下班回家后,田老师把舒芯的情况告诉了自己的爱人丁老师。丁老师是贵阳一中的教导主任,门生遍天下,在教育界享有很高威望。丁老师知道舒芯,是因为田老师常常把学生写的作文带回家里来,在晚上批改,丁老师有空时也常帮她批改作文。舒芯读五年级时,她的作文本被丁老师发现了。一个小学五年级的学生竟然能写出如此优秀的文章,超过了许多中学生的水平,这使丁老师惊叹不已。他把舒芯的作文本带到一中去,给语文教研组的老师们看。语文老师们也十分惊讶,把舒芯的作文读给那些中学生听,以此来激励大家。
  现在,舒芯遇到了困难,丁老师决定帮助她。丁老师找到一个在银行当行长的学生,询问贷款的途径和方法。在这个学生的帮助下,丁老师以自己的一套住房为担保抵押,帮舒芯向银行贷到了一笔8万元的低息贷款。
  舒芯跑遍了贵阳市,寻找建新店的地点,经过一番研究比较,最后选定了飞机坝。飞机坝处于贵阳市的城郊结合部,当时还不是很热闹,因而地皮比较便宜。但舒芯看准了,认为这里处于交通枢纽地带,以后一定会发展起来。在丁老师的另一个学生的帮助下,舒芯花很少的钱,在飞机坝买了一块不小的地皮,盖了一个简易商店,开始做起代销批发百货商品的生意来。
  由于舒芯为人诚实恪守信用,又有商店的这块地皮作担保,许多厂家都愿意在舒芯没有预先付款的情况下,将自己的产品交给她代销,等东西销售完了,再由她汇款给厂家结帐。所以,舒芯在资金很少的情况下,刚起步就做起大宗商品的买卖来,生意十分兴隆。
  一年以后,舒芯提前还清了银行的全部贷款;又过了两年,舒芯拆掉了简易商店,在原来的地址上,投资盖起了一栋两层楼的新楼房,并亲笔题写了新商店的横匾:“芯芯便宜店”。
  随着业务范围的扩大,飞机坝商店的仓库已不能满足需要,舒芯便在二戈寨买下一个大仓库,经营大宗商品的批发买卖,直接从厂家进货,再批发给其他商店零售,薄利多销,利润十分可观。飞机坝住房下的“芯芯便宜店”仍然经营小商品零售,雇一两个帮工照料也就行了。后来,舒芯两次带着郑云飞到花香村批发市场去进货,不过是同他开个玩笑而已。
  舒芯富有以后,在空气清新的黔灵公园后面买了一套房子,送给自己的恩师丁老师夫妇,让他们在那儿休闲度假。舒芯又在环境优美的小河小区买了一套住房,送给伯父和伯母居住,每个月都要给他们送去一笔钱,并雇了一个保姆照料他们的饮食起居,让他们无忧无虑地安度晚年。至于文明路的烟酒店和住房,舒芯则全部让给堂哥堂姐,让这两个把钱看得比亲情更重要的土财主自己去穷折腾。
  转眼间,舒芯二十多岁了,到了女孩子谈婚论嫁的年龄。由于舒芯年轻貌美,人品出众,又十分富有,追求她的男孩子不计其数,但她一个也看不上。她心仪的对象是像费翔那样的人。她幼稚地拿费翔当作尺子,去丈量这些追求者,自然把这些可怜的男孩子一个个扫落马下。几年过去,追求者们对舒芯望而生畏,因而门前冷落车马稀了,舒芯又有些灰心起来,想随便找一个能对自己好一点的男人,结婚成家算了。
  这时,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闯进了舒芯的视野。以他的条件,要是他早来一年半载,赶上舒芯高标准严要求的时候,早就被扫地出门好几回了。但他的运气好,偏偏到了舒芯降分录取的时候才来,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了。
  这个男人名叫贾震金,是贵阳汽车运输场的驾驶员,开一辆解放牌卡车。贾震金不抽烟不喝酒,还喜欢看小人书,在这一行中算是少有的了。舒芯经营商品批发,经常有大宗的货物在贵阳二戈寨的仓库进出,也常常雇用运输货物的卡车。贾震金帮舒芯运了几次货到二戈寨的仓库来,渐渐和舒芯有些熟悉了。刚开始时,贾震金对这位富有的年轻女老板十分敬畏,只敢远远地望她。后来,他听说这女老板还是单身,胆子便大起来,搭讪着找她说话。舒芯为人随和,对社会地位较低的人特别尊重,见这司机态度诚恳,也就和他说起话来。贾震金善于察言观色,言谈中见舒芯喜欢读书,知识面很广。他回去后,赶忙在卖书刊杂志的地摊上买了一本《速成知识大全》和一本《怎样和知识女性谈情说爱》,丢在驾驶室里,一有空就生吞活剥地读起来。凭着他的小聪明,居然一知半解地零零碎碎地硬记住了一些东西。一个月以后,当贾震金开车到二戈寨来,送货到舒芯的仓库来时,借着等搬运工卸货的机会,他便找舒芯攀谈起来,现蒸热卖地卖弄自己的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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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震金谈话的范围很广,一会儿谈天文,一会儿说地理,刚说了几句唐太宗,忽然又扯到武当山全真教去了。见舒芯听得认真,贾震金愈发兴高采烈侃侃而谈,不知不觉便露出馅来,竟胡说林肯是个老华侨,跟林彪是远房的叔伯堂兄弟;又说印度尼西亚是印度西部的一个省,名字就叫做尼西亚省,就跟中国的贵州省一样……舒芯听得目瞪口呆,暗暗佩服这人的想像力。不过,舒芯生性善良,不忍心揭他的短,因为那会让他下不了台。她仍然微笑着听他胡扯,心里有些可怜起他来。
  贾震金见舒芯面带微笑,还以为是自己渊博的知识打动了这位女老板的芳心,于是,便不失时机地吐露了对舒芯的爱慕之情。
  舒芯有些为难起来。一方面,她觉得,这人凭着几招肤浅的三脚猫功夫,便敢来班门弄斧,未免有些华而不实;另一方面,她又觉得,人家一个卡车司机,不抽烟不喝酒,还喜欢看书,已经很难得了,不能对人家求全责备。犹豫一会儿后,舒芯并没有当场拒绝贾震金的好意,而是把他作为考察对像,想等以后看看再说。
  第一次试探没有吃闭门羹,贾震金已经很满足了。他殷勤地掏出自己的名片,送给舒芯,并向舒芯索要名片。舒芯不好拒绝,只好给了他一张名片。
  贾震金满脸笑容,哼着流行歌曲,开车走了。
  汽车远去以后,舒芯低下头来,仔细看着手里的名片。
  贾震金没有想到,正是这张名片,断送了自己的一场春梦。
  在这张名片上,清楚地印着贾震金的中级驾驶员职称、工作单位、单位地址和手机电话号码。贾震金之所以主动送名片给舒芯,是想让这位富有的女老板知道,自己是国营汽车运输场的正规工作人员,并不是社会上的闲散人员,好让她放心地同自己交朋友。只要她按照名片上提供的手机号码,同他通几次电话见几次面,以他在情场上长期积累的丰富经验,他完全有把握十拿九稳地俘获她的芳心,轻而易举地让她上钩。
  贾震金万万没有料到,舒芯并没有傻头傻脑地打他的手机,而是循着名片上提供的单位地址,找到贵阳汽车运输场里来。
  舒芯到了汽车运输场后,并不急于到停车的地方去找贾震金,而是直奔场党委办公室,想先了解一下贾震金的情况。
  年过半百的党委黎书记接待了舒芯。当知道舒芯是来了解贾震金的情况时,这位两鬓斑白的书记的脸上,露出了诧异的神色,问道:
  “姑娘,你是他的哪样人?”
  “我是他表妹,好多年没见他了。我这次到贵阳出差,妈妈叫我来看看表哥,看他还在不在这里工作。”舒芯在书上看到过这样的说法:对于善意的谎言,上帝也会原谅。于是,她便坦然地找了一个借口。
  “啊,这样就好。”黎书记松了口气,说,“我还以为,又是贾震金的女朋友找上门来呢。”
  这一回,轮到舒芯诧异了:“黎书记,你是说,我表哥他……在谈女朋友?”
  “岂止是谈?他简直是在乱搞!你这个表哥,简直是个花疯!我们头疼死了,拿他没办法!”黎书记气愤极了,说,“姑娘,我问你一句不该问的话:你们家这个贾震金,是不是从小就是个花花公子?”
  “没有啊……”
  “看来,他是后来变坏的了。”
  舒芯有点懵了,说:“书记,他有哪样事?你能不能告诉我?”
  黎书记想了想,说道:“好吧,我全都给你讲。你回去转告家里的人,大家一起来帮助他,叫他别再犯错误了……”
  原来,大前天下午,有个兴仁县的女人抱着一个两岁多的女娃娃来到场里找贾震金,说她是贾震金的妻子,名叫车锦湘,是兴仁县城的居民,这娃娃是贾震金的女儿;又说贾震金已经几个月没回家了,也不给生活费,连电话也不打一个。她们不知道贾震金是不是出事情了,所以才找到场里来。
  大家都觉得莫明其妙。因为场里的人都知道,贾震金原先在贵阳结过婚,后来离婚了,至今仍然是个单身汉,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兴仁县的老婆来,还带着一个娃娃呢?由于贾震金到外地运货还没有回来,黎书记就叫手下人先安排这母女俩到局里的交通招待所住下来,等贾震金回来了,把事情问清楚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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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清早刚上班,贾震金开车回到场里来了。他刚停稳车,就被队长叫下车来。
  “贾震金,黎书记叫你去他的办公室。”队长说。
  “哪样事这样急?大清八早的……”贾震金不满地咕噜道。
  队长神秘地笑笑说:“当然是好事嘛,你去了就晓得了。”
  见队长那神秘兮兮的样子,贾震金不禁心里一热,暗想:“上次听人家说,场里要提拔我当副队长了,莫非是这事?”
  他兴冲冲地来到黎书记的办公室,看见黎书记正在同政工处的叶处长在说些什么。连管人事的叶处长也在,肯定是在研究提拔干部的事情了。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当副队长了,贾震金抑制不住心里的兴奋,礼貌地站在门口,笑嘻嘻地问道:
  “黎书记,叶处长,你们找我?”
  黎书记招招手说:“贾震金,你来得正好。进来,我们问你一个事情。”
  贾震金喜滋滋地在沙发上坐下来,满脸笑容地望着两位领导。
  没想到,叶处长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话:“贾震金,你家婆娘找你来了!”
  “哪个婆娘?”贾震金猝不及防,脱口而出。
  黎书记一愣,被贾震金这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给弄糊涂了。叶处长却十分精明,马上抓住了他的话里的漏洞。
  叶处长阴沉着脸,盯着贾震金的眼睛,说:“哪个婆娘?你自己清楚。”
  贾震金回过神来,强作镇定地说:“我说的是贵阳那个,我跟她早就离婚了。莫非她要复婚?”
  叶处长不动声色地说:“贾震金,你不要装糊涂东拉西扯。你也明白,我们说的不是这个。你现在说出来,算你坦白从宽;要是非得逼我给你指出来,性质就变了。我只给你一分钟时间,你自己看着办吧。”
  贾震金紧张地想了几十秒钟,抬起头来,老实交待道:“两位领导,我说实话。我在县份上搞了一个婆娘,我们同居半年多了,还没有扯结婚证,是非法同居。我错了。”
  叶处长和黎书记不由得对望了一眼,心里都有些纳闷:“昨天那个女的,明明抱了个两岁多的娃娃来。他咋说才同居半年多呢?”
  “她是哪里人?叫哪样名字?”叶处长觉得像是掉进了闷葫芦里,随口问道。
  “她是纳雍县城里的人,名叫汤小凤。这个婆娘最坏,每次都找我要钱。肯定是她来告我,乱说我的坏话。”贾震金连忙解释。
  两位领导惊得差一点从沙发上跳起来。昨天来的那个女人明明是兴仁县人,名字叫车锦湘,现在怎么又冒出一个纳雍县的汤小凤了?兴仁在贵阳的西南面,纳雍则在贵阳的西北面,这一南一北相距好几百公里呢。看来,这贾震金是闷头鸡啄米,阴倒搞事,平时真是小看他了。
  叶处长觉得应该吓唬他一下,便说:“贾震金,你还不老实。你是不是非要等我们把你移交给公安机关,你才肯说实话?”
  贾震金的脸上冒出汗来,抬起手臂,用袖子揩揩汗,声音颤抖地说:“黎书记,叶处长,千万不要报公安,一报公安就完了。人民内部矛盾嘛,自己解决最好。我坦白,我刚才说错了,我这回一定说实话。”他停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彻底坦白,“是铜仁的石腊梅,肯定就是她!我和她办了结婚证,已经四年了,我们生了一个娃娃,中间还刮过两个娃娃……”
  这铜仁在黔东北!
  黎书记气得两眼翻白,差一点发作了脑血栓;叶处长稍微年轻一些,也气得站不起来了,半躺在沙发上,用颤抖的手指着贾震金骂道:
  “好你个贾震金呀,你平时不抽烟不喝酒,还装模作样看小人书,搞得人模狗样的,原来你是个采花大盗呀!老子实话告诉你吧,来告你的婆娘,是兴仁县的车锦湘!她还带了你生的娃娃来……”
  贾震金激动地站起来,吼道:“不可能!叶处长你不要乱栽诬我!车锦湘人最老实,胆子最小,她决不会来告我!”
  这一回,连定力很好的叶处长也气得两眼翻白了。
  汽车运输场党委当天就作出几项决定:吊销贾震金的驾驶执照,取消其驾驶员资格,将他发配到修理车间的锻工班去打铁;责令贾震金在保卫科办公室写检查,写检查期间由保卫科严加看管,不许他四处乱窜;由政工处牵头,成立一个三人专案小组,专门调查贾震金的作风败坏问题,并对受害妇女作出妥善安排和赔偿;以贾震金案例为契机,对全场职工进行一次婚姻法教育,严格实行一夫一妻制,严禁在外面搞三妻四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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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了保卫科,贾震金就老实了。据他在检查中交待说,他主要是看武侠书看多了,对四处留情的英雄人物韦小宝、段正淳之流佩服得很,一心想学他们的样子。贾震金的打算是,在全省的八个地州市中,每个专州安排一个临时老婆,加起来拢共就有八个老婆了,就可以打破由韦小宝保持多年的七个老婆的历史记录了。这样,他开车在全省到处转的时候,不论走到哪里,都可以住老婆那儿,还可以节省下住招待所的费用,有利于为汽车运输场增收节支……
  贾震金的这份检查交到场党委后,党委认为简直是胡说八道,打回去叫他重写。目前,贾震金还在保卫科重新写检查。
  黎书记把以上经过详细告诉了舒芯,问她道:“姑娘,你表哥现在就在楼下的保卫科写检查,你要不要去看看他,给他说几句话?”
  贾震金的劣迹和厚颜无耻,使舒芯大为震惊。她万万没有想到,一个看似老实本分的汽车驾驶员,竟然会做出这样吓人的事情来,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如果不是今天到汽车运输场来,碰巧知道了事情的真像,以后被他骗了,还傻乎乎地蒙在鼓里。想到这儿,她不禁打了个寒噤,觉得这社会真是太复杂、人心真是太难测。
  听到黎书记的问话,舒芯强打起精神,说:“书记,我同你去见他。”
  贾震金垂头丧气地坐在保卫科的办公室里,不知道这个检查交待该怎么写。昨天交上去的那份检查,他深挖资产阶级思想根源,结合平时的想法,起码说了一半真话,领导却说他是胡说八道,打回来叫重写。他趴在桌子上,脸上做出一副冥思苦想写检查的痛苦样子,脑子里却在想着其他事情。
  唉,真是大意失荆州呀,自己把一切都安排得滴水不漏,没想到,最后竟会栽在最老实最胆小的兴仁婆娘车锦湘的身上。看来,安排在各专州的一群临时婆娘全都泡汤了,自己已经是“猫猫抓糍粑——脱不了爪爪”,不仅不能享艳福,还得赔偿她们的青春损失费。这事儿还没有完,轻则要被罚到锻工班去打铁,重则会被移交给司法机关,遭判重婚罪蹲监牢。要是自己点子高,不遭判刑坐班房,那就好了。场里的这辆老掉牙的解放牌卡车,不开也罢,可以走路,把工作重点转移到二戈寨去。二戈寨做批发生意的那个舒老板,真是个少有的美人儿!县份上的那些憨包婆娘,给她提鞋子都不配。她缺少社会经验,又是孤身一人,这是她的致命弱点。只要把《怎样和知识女性谈情说爱》这本书的精神吃透了,按照上面教的方法去做,就一定能把她搞到手。她家财万贯,若能死缠烂打和她结了婚,就等于挖到了一座金山。哼,等到老子成为舒老板的丈夫了,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买一辆宝马高级轿车,开到场里来转几圈,管保叫场长、书记和所有的领导干部全都羡慕得五体投地。到那时,他们准会争相陪着笑脸奉承巴结说:“啊呀,贾老板呀,你发达了!能不能让我上来,欣赏一下你的宝马车?”嗨呀,那会是一种什么滋味呀?酷死人了!
  想到这儿,贾震金的脸上不禁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你笑哪样?贾震金,你这混蛋!都这种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有人一拍桌子,大声骂道。
  贾震金吓了一大跳,慌忙抬起头一看,面前站着两个人,一个是黎书记,是他拍的桌子;他旁边站着一个美丽的青年女子,正是舒芯老板。
  《怎样和知识女性谈情说爱》中说,见到知识女性时,应该站起来有礼貌地微微鞠躬,或点头致意。贾震金想站起来致意,可是两腿抖个不停,软兮兮的不听使唤,试了几次都站不起来。他颓然坐在椅子上,呆呆地望着舒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舒芯尽量抑止着心中的愤怒,平静地说道:“贾震金,你假得太恼火,太吓人了!我想告诉你:美国第16届总统林肯,1809年出生在肯塔基州霍金维尔南边的偏远小镇,是个地地道道的美国人。他不是老华侨,也不是林彪的堂兄弟。印度尼西亚是一个独立的国家,不是印度西部的一个省。还有,”舒芯从小挎包里拿出贾震金的那张名片来,几下子撕成碎片,扔在贾震金的面前,“这种无聊的东西,你以后别再用了。多行不义必自毙,小心坐牢!”
  舒芯说完,礼貌地对黎书记点点头道:“黎书记,谢谢你了。”便转身走出了保卫科,离开汽车运输场。
  舒芯对贾震金说的话,黎书记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他惊讶地发现,这青年女子的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却像重锤一样打在贾震金的头上。这个貌似正经实则卑污不堪的的家伙脸色灰白,直冒虚汗,像一条被打断了脊梁骨的土狗一样趴在桌子上,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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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些日子,有人给舒芯介绍了一个对像,名叫高博,是东北一所有名的化工大学毕业的研究生,分配到省化工设计院工作。
  高博长得文质彬彬,白净的脸上,戴着一副宽边眼镜,显得书生气十足。他是一个真正的正人君子,只是正规得似乎有些过了头。
  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由于有了贾震金的经验教训,舒芯对正人君子们有点疑神疑鬼起来,小心翼翼地同高博接触。
  星期天,当两人去黔灵公园游玩的时候,舒芯一直注意着,将两人肩膀间的距离保持在八十公分至一米之间,以免自己的肩膀无意中会碰着了他的肩膀。谁知高博比她更正规,将这距离翻了一番,扩大到一米五至两米之间了。他们这样的走法,不大好操作。因为,要是遇到狭窄的山间小路时,如果硬要保持这样的距离,两人中非得有一个人掉下山崖去或摔进草丛中不可。然而,高博毕竟是读过研究生的知识分子,人很聪明,每逢遇到这种情况,他马上会让舒芯在前面走,自己礼貌地在后面跟着,将横向距离一米五变成了纵向距离一米五,两人依然不会不小心碰着对方。他俩很少说话,也很少看对方,而是把严肃的目光投向路边的草丛和树林,默默无言地走着。这样,当他们俩在公园里慢慢走动的时候,其他游人都没有把他俩看成是谈恋爱的恋人,而是把他们当成是公园的管理工作人员,以为他们是深入到山道上,搞例行的治安巡逻来了。有一回,他们在山道上看到了一个脚被扭伤的爬山的老人,两人便一左一右把老人扶下山来。一路上,高博和舒芯之间也没有说话,都只是关心地同老人说话。来到山下,舒芯用手机打电话叫来救护车,使老人得到了及时的救护。第二天,老人的儿女们雇了一支军乐队,吹吹打打地送了一面锦旗到黔灵公园管理处来,衷心感谢公园的管理工作做得认真细致,连森林中的山道上都派人巡逻到了。管理处的领导被弄得莫明其妙,含糊其辞地谦虚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情,为人民服务嘛。领导客气地推辞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收下锦旗,把锦旗挂在办公室墙上显眼的地方。
  玩黔灵公园是这样,游花溪公园也好不到哪里去。
  花溪河的水清澈碧绿,微波荡漾,是划船的好地方。舒芯和高博一个人坐船头,另一个人坐船尾,两人之间的距离就不止一米五了,双方都觉得很安全很自在。划了一会儿船,两人都觉得,老是这么干耗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也想找些话来说,打破沉闷的僵局。可是,谈不了几句话,又无话可说了。其实,舒芯的知识面很广,想说的东西很多,但她不好先说,想等高博把话题说起来以后,再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可是,高博满脑子里装的都是化学,开口就是化学方程式,闭口还是化合物,对天文地理、历史人物、文学艺术等一概不感兴趣。舒芯也想适应他的专长,顺着他的话题说化学,然而她只是学过高中化学,如何跟得上专攻化学的研究生那浮想联翩的思路?高博则不顾舒芯的感受,居高临下地高谈阔论,化学名词满天飞,好像他不是在同舒芯谈恋爱,而是在跟大学生上化学课一样。舒芯有些恼了,试着转换话题,谈一些其他方面的东西。但她很快就发现,高博除了精通化学以外,其他方面的知识少得可怜,甚至是一窍不通,比那个不懂装懂的贾震金也强不了多少。就这样,高博一谈化学,舒芯就接不上话;舒芯一谈其它话题,高博就哑口无言了。
  小船在花溪河上缓缓地漂过来荡过去。两人有时候说几句话,有时候划几下浆,更多的时候,则是无声地看河边的杨柳随风飘拂,看水里的小鱼游来游去。
  好不容易磨过了两个小时,预定交船的时间到了。两人将船划到岸边,高博先跳上岸来。舒芯下船的时候,小船猛烈摇晃了一下,舒芯惊叫一声,差一点跌进水里。出于本能的反应,高博赶忙伸出手来,抓住舒芯的手,将她拉上岸来。待舒芯在岸上刚刚站稳,高博就连忙放开舒芯的手,好像那是一块烧红了的铁一样。
  其实,小船刚才摇晃起来,是舒芯故意开的一个小小的玩笑。舒芯从小在南明河边长大,水性极好,再深的水她也不怕。小船摇晃一下,她何以会吓得惊叫起来?她是想试试高博的心地,同时也是想借这种突发事件,缩短一点两人之间的距离。通过同高博几个月以来的接触,舒芯看出高博是真正的正人君子,人品确实不错,不是贾震金那样的假货。可是,两人这种间隔距离一米五的恋爱方式,已经持续这么长时间了,彼此间的距离还是没有一点缩短,感情也没有一点实质性的进展。舒芯再矜持,也有些沉不住气了。她想,与其这样半死不活地空耗时间,浪费青春,还不如快刀斩乱麻地作出抉择:要么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像真正的恋人那样敞开心扉,看对方是否适合做自己的终身伴侣;要么干脆分手拜拜,各奔前程,不要耽误人家,也不要浪费自己的宝贵时间。所以,下船的时候,她灵机一动,把小船弄得摇晃起来,给高博创造了一个立功表现的好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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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高博没有理解舒芯的心思,也没能抓住这个转瞬即逝的机会。
  要是高博有勇气一点,没有那么多顾虑,在抓住舒芯的手,把她拉上岸以后,仍然轻轻拉住她的手不放,舒芯也不会怪罪他。那么,两人之间的距离将会很快缩短,步入爱情的正途,两人一生的命运可能就会从此改写了。这种女的假装跌倒、男的见义勇为勇救美女,从而使爱情升温的方法,并不是舒芯一时心血来潮的发明,而是人类反复沿用了几千年的无师自通的爱情小伎俩。君不见,在历史和现实生活中,好多令人荡气回肠的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不都是从“牵手”开始的么?
  遗憾的是,高博只懂化学,不知道牵手。他之所以不敢和女生牵手,是因为他时时牢记着父母的谆谆教导。
  高博五六岁的时候,曾好奇地问爸爸妈妈道:“我是从哪里来的?”
  这是个亘古不变的几乎所有孩子都会想到的问题,也是个使许多中国的为人父母者羞于启齿回答的难题。
  爸爸愣了一下,笑着说:“你嘛,自然是妈妈生出来的。”
  高博追问:“妈妈为什么会生我出来?”
  妈妈想了想,说:“爸爸牵着妈妈的手,就把你生出来了。”
  高博眨着眼睛想了想,又提出了一个新问题:“妈妈,你是从哪里生我出来的?”
  这个高难度的问题,可把妈妈难住了。妈妈说:“小娃娃家,问这些干什么?”
  高博说:“隔壁的小毛说,他是他妈妈从垃圾箱里捡来的。莫非我也是从垃圾箱里捡来的吗?”
  妈妈不愿让这孩子乱想,但又不好把事情说得太透彻,只好说:“你是从妈妈的脑袋上生出来的。你没见我去年生你弟弟时,脑袋上包了一块大帕子么?那是我的脑袋上开了一个口子,你弟弟就从里面爬出来了。我在脑袋上包帕子,是要让伤口长拢呢。乖乖呀,等你以后长大娶了媳妇,你天天牵着她的手,她也会给你生娃娃呢!”
  妈妈的话说得有根有据,让小小的高博深信不疑。就是嘛,他经常看到爸爸牵着妈妈的手,弟弟就生出来了,真是这么回事呢。
  高博天真地问:“你们牵手,咋会就有我呢?”
  爸爸笑笑说:“这是化学反应。你记住了,以后不可以随便牵女生的手,要不然,她会生小孩的。”
  妈妈在一旁嘻嘻直笑,补充说:“小博,你可要记好了,在你结婚以前,不能牵女生的手,啊?”她和丈夫的心思是一样的:孩子还小呢,何必给他讲那么多呢?等以后孩子长大结婚了,那时再告诉他,也不算迟。
  小高博点了点头,牢牢记住了父母的教导。
  所以,舒芯下船差点跌进水里时,高博情急之下拉了她一把;舒芯刚刚站稳了,高博便赶忙把手放开。
  他是担心与舒芯牵手的时间稍长一些,她便会起化学反应,便会未婚先孕。读大学时,高博见得多了:一些女同学喜欢牵着男生的手,在校园里走路散步,于是她们便纷纷未婚先孕,经常到学校附近的医院去打胎。
  “这些傻瓜,连这点道理都不懂,真是傻到家了。男生女生的手是随便可以牵得的么?”高博在心里暗暗嘲笑那些傻瓜的无知。同时,他由衷地感谢自己的父母,感谢他们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就把这些科学知识告诉了他。高博从小学读到研究生毕业,一直读了十九年书。他时刻牢记父母的教导,从不牵女生的手,所以,那些和他同座的女生全都平安无事,一个也没有怀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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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芯和高博上岸以后,把船交了,沿着小径慢慢往前走。小径很窄,高博自然又落在了后面。
  眼前出现了一大片油菜花地,金黄色的油菜花一望无垠,清风徐来,金浪轻涌,花香醉人,舒芯深深陶醉了。
  高博也来了精神,问舒芯道:“你知道油菜花为什么是金黄色,玫瑰花为什么是红色的吗?”
  见高博主动说话了,舒芯绕有兴趣地说:“我不晓得呢,你说说嘛。”
  高博侃侃而谈道:“这是由于它们的分子结构不一样。从化学分析的角度来看,油菜花的分子结构是……”
  天哪,又是该死的化学!这令人心旷神怡的一片美景,居然又被他给生拉活扯地扯到枯燥无味的分子式去了。舒芯的兴致被扫得无影无踪,眼前的美景也变得索然无味了。高博仍在没完没了地大谈分子结构和化合反应,舒芯却一句也听不进去。仅仅是出于礼貌,她才没有用双手把耳朵蒙起来。
  上麟山的时候,舒芯的脚一滑,身子晃了晃,又一跤跌坐在石坎上。这一回,高博却没有伸手去拉她。他想,这是在旱地上,即使跌跤,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她会自己爬起来的;不像在水里,搞不好会有生命危险,所以必须冒险去拉她。果然,舒芯在地上坐了一分钟,见高博没有丝毫动静和反应,只好狼狈地自己站起来,又继续往上走。高博跟在她后面慢慢走,心里很为自己的判断准确而暗自得意。
  舒芯暗暗叹息。唉,和这个呆子在一起,真没意思。
  从花溪回来以后,舒芯的内心十分苦恼。和高博断断续续相处几个月来,她的心里时而充满希望,时而又苦闷不已。可以看得出,高博确实是个好人,但好人就能成为爱人么?舒芯并不知道。舒芯感到,她和高博之间缺少共鸣,还不仅仅是文化程度和所学专业的差异问题,还有其他方面的一些原因。究竟是什么原因呢?舒芯一时也说不清楚。
  舒芯左思右想,决定给高博挂个电话,倾诉一下心中的苦闷。也许,高博因为脸皮薄,当面不好讲,说不定在电话里会放得开些。高博的手机接通了,听筒里传来高博那平静的声音:
  “喂?请讲。”
  “高博,我是舒芯。我……觉得心里很不好受。”
  “为什么呢?分手的时候,你不是好好的吗?”
  “高博,你现在有空吗?我想和你好好谈一下,行吗?”
  “我正忙呢,我正在写一篇论文。再说,我们今天在花溪谈了半天了,好像……要说的都说了嘛!”
  舒芯心里一凉,说不出话来。
  “喂喂,你咋不说话了?”听筒里传来高博有些急躁的声音,“你有话就快说嘛!这手机是双向收费的,接通了又不说话,等于是白送电话费给电信局嘛。”
  舒芯犹豫了一会儿,鼓起勇气,痛苦地说:“高博,我心里很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们分手吧?也许,这样会好一些……”她说不下去了,心里既愁苦又忧伤。
  如果听到舒芯说了这样的话,高博的反应是吃惊、痛苦或惋惜,甚至只要高博说一句挽留的话,舒芯都会下决心和他继续好下去,慢慢感化他。
  可是,高博只考虑了几秒钟,就平静地说:“好吧,分手也好。我也觉得,谈恋爱很浪费时间。要是以后,你在化学方面有问题需要帮忙,就打我单位办公室的电话吧。拜拜!”他说完后,就马上挂断电话,关了手机,生怕再多耽搁一分钟,就要多交一分钟的电话费。
  舒芯呆了许久,无力地放下话筒,欲哭无泪。事情竟然这么简单,才通了几句电话,就结束了一段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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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舒芯的伯父伯母舒维荣夫妇自从迁入风景优美的小河新居以后,身体逐渐恢复了健康。舒芯不论再忙,也要经常抽空来小河,买上许多好东西来孝敬二位老人,问寒问暖,体贴入微。她的堂哥和堂姐对父母却不闻不问,很少来看望两位老人;即使偶尔来了,也是拿一点家里吃剩下的红烧肉,或水果摊上处理的烂香蕉来,随便敷衍了事。两位老人吃了这些变质食品,拉了几回肚子,再也不敢吃他们送来的东西,也不愿在邻居面前提起这两个假仁假义的家伙。所以,小区的邻居都以为舒芯是舒维荣夫妇的独生女儿,直夸两位老人有福气,生了这样的好女儿。两位老人也以舒芯为荣,从心底里把她看成是亲生女儿了。
  舒芯同高博分手后,精神一直萎靡不振,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精神来。舒维荣老人觉得女儿的婚事不能再拖下去了,请了一些老朋友帮忙,替她物色对像。经过一番筛选和仔细斟酌以后,老人看中了一个小伙子,把他推荐给舒芯。
  这个小伙子名叫何自全,年龄比舒芯大两岁,文化比舒芯低一截,只是初中毕业。何自全为人老实,身体瘦弱,其貌不扬。舒维荣老人认为,何自全各方面的条件都不如舒芯,这正是他的过人之处。像高博那样学历高的研究生,往往会目中无人,自以为了不起,不会珍惜舒芯;但像何自全这样的老实人,学历不如舒芯,相貌不如舒芯,经济条件更不如舒芯,如果他能高攀上舒芯,他肯定会倍加珍惜,一辈子善待舒芯。作为父母,不图女婿有多大的能耐多大的本事,只要他能善待女儿,同她白头偕老,也就行了。
  何自全初中毕业以后,没有考上高中,进了一家集体所有制的小五金厂当工人。这家小五金厂有一百多个职工,专门生产钉子、铰链和做沙发用的弹簧。这些年来,许多生产沙发的厂家都不再使用弹簧,而是改用塑料泡沫了,弹簧的销路直线下跌,钉子和铰链的销路也不好。小五金厂在风雨飘摇中苦苦挣扎,难以为继。何自全进厂才两年,小五金厂便破产倒闭,给职工们发了一点安家费,让大家自谋出路。何自全因为工龄短,只分得了一千元钱。
  何自全的父母是城市无业人员,靠在菜场上摆一个小摊,卖一点葱葱蒜蒜勉强度日,何自全想“啃老”也啃不成。他只好到一个工地去当民工,干一些挖泥巴背土的杂活。可是,他在工地上干了一个多月,包工头却携款跑了,他不仅一分钱也拿不到,还倒贴了两百多元的伙食钱。
  何自全被逼无奈,只好背水一战,准备下海经商做点小生意。当然,他不能再蹈父母的覆辙,再卖香葱蒜苗了,因为要是那样干,一辈子也出不了头。他必须另辟蹊径。
  有一种新产品引起了何自全的注意,这便是刚上市不久的卡拉OK机。在与朋友的闲聊中,何自全无意中了解到,这种卡拉OK机价格低廉,娱乐性强,在广州等沿海城市已经开始流行,很受中、青年人的欢迎。但在内地的贵阳市,卡拉OK机还是个新鲜玩意儿,经营这种东西的商店寥寥无几,一般的普通市民也不知道卡拉OK为何物。
  何自全暗中打听了一下,知道贵阳市的卡拉OK机卖到七百元左右一台,而广州市场上的同样型号的卡拉OK机,才卖260元一台。这个价差实在太大。何自全算了一笔帐:如果从广州买一台卡拉OK机,运到贵阳来卖,每台机子只卖600元钱,比贵阳市的其他商店便宜100元,那么,除去来回的车费和吃住的花销以外,每台卡拉OK机可以净赚200元钱。这个发现使何自全激动不已,感到自己找到了一个埋钱的宝藏。
  当天晚上,何自全便怀揣仅有的600元钱,悄悄买了一张去广州的火车硬座票,南下广州,开始了他的淘金之旅。
  第二天晚上,火车抵达广州火车站。何自全下了火车,并不急于出站。为了节省下住旅馆的开支,他索性在火车站候车室的长椅上坐下来,半睡半醒地打瞌睡。好不容易挨到天亮,他在火车站卫生间的水龙头下胡乱洗了脸,买了一个馒头吃,便一路问着,寻找专卖家用电器的商店,打听各家商店卡拉OK机的价格。
  何自全很快发现,广州人做生意的风格与贵阳人大不一样。贵阳人做生意,时兴“喊齐天还齐地”,商家大起胆子把价格喊的高得离谱,顾客则拼命把价钱压的低得出奇,双方经过一番讨价还价,逐渐向中间靠拢,最后在双方都能接受的价位上成交。例如,一件普通的衣服,商家可以喊出800元钱的天价,顾客可以还出20元钱的跳楼价,然后双方软磨硬拖比耐心,经过一番漫长的讨价还价后,最后在50元钱的价位上成交。顾客买到了便宜的衣服,商家也不吃亏,双方皆大欢喜。然而在广州,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广州人做生意,大多只讲实价,不兴讨价还价,喊多少价就卖多少价,十分诚实,也比较死板。就拿卡拉OK机来说吧,何自全一连问了五家商店,各个商店的机子都是每台售价260元钱,既不多喊一分钱,也不少卖一分钱。由于是初次下海,不知道水深水浅,何自全只敢买一台卡拉OK机,抱到火车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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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有一班从广州直达贵阳的火车,座位票已经卖完。何自全就只好坐在过道的地上,抱着他那台宝贝机子,一直抱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下午才回到贵阳。
  到家以后,何自全把卡拉OK机放在柜子里藏好,这才出门找朋友帮忙,说他有一台刚从广州带来的新卡拉OK机,只卖600元钱,质量绝对保证,比市面上的机子便宜100元钱;如果有质量问题,他可以用身家性命担保。这样,通过两三个朋友的转达,居然有买主找上门来看机子了。何自全激动得手都有点发抖,把崭新的卡拉OK机从柜子里搬出来,给买主看。买主仔细看了机子的外观和配件,比较满意,便交了600元钱给何自全。买主临走时,当着介绍人的面声明说,如果拿回去试机,机子有问题,就要退货。何自全连连点头答应。
  这天晚上,直到第二天白天,何自全心里老是忐忑不安,生怕买主会找上门来退货。天黑了,还是没有人来,何自全坐不住了,找到介绍人,请他带路去找买主家,看看机子是否有问题。来到买主家,还没有进门,就听见屋里传来唱卡拉OK的宏亮的歌声。何自全紧张得两腿有些发软,连门都不敢进了,请介绍人进去问问情况。不一会儿介绍人就出来了,高兴地拍拍何自全的肩膀说:“成了,机子好着呢!”何自全蹲在地上,几乎流下泪来。
  从此以后,何自全就在贵阳和广州之间来回奔波,专门买卖卡拉OK机。几年下来,资金渐渐积累多了,他就不再小敲小打地跑单帮,而是一次从广州批发十多台卡拉OK机,托运到贵阳来卖。他不再托人介绍找买主,而是在复兴路租了一间门面,开起了一家卡拉OK机专卖店。为了扩大影响招徕生意,何自全一改过去胆小怕事怕见生人的性格,自己站在铺面前,手持话筒,用并不好听的有点尖细的歌声大唱卡拉OK。他的这个土广告还真管用,铺面前经常站满了看热闹的人群,生意越来越好。
  舒芯在伯父的陪同下,到复兴路来暗中考察何自全的时候,看到何自全正在铺面前的人行道上,站在一个方凳上,手持话筒唱着卡拉OK,推销他的卡拉OK机。
  说实话,舒芯对何自全的第一印像并不好。何自全身体瘦弱,肩膀瘦削,左耳上有一块明显的黑痣,没有男子汉应有的那种强健体魄;他唱歌的声音尖细,有几分娘娘腔,容易让人联想到影视剧里的太监,只不过没有那样夸张罢了;他声嘶力竭推销卡拉OK机的那副样子,一点没有大家风度,倒有些像是打着竹板沿街叫卖耗子药的小贩。
  看到舒芯神色黯然,伯父担心起来,不住地对舒芯讲何自全的创业史,以及和这样的人过日子靠得住等道理,希望她能考虑一下,不要轻易就把人家给否定了。舒芯答应想想再说。
  接连几天,舒芯都是无精打采,闷闷不乐。伯父又听老朋友介绍了何自全的一些新优点,给舒芯打了几次电话来,劝舒芯不要东挑西拣挑花了眼,到头来,“挑到箩箩底,挑得个漏灯盏”,耽误了自己的青春。舒芯知道伯父是一番好意,但对于何自全,她实在没有一点兴趣,更谈不上有什么激情了。在舒芯的想像中,爱情应该是有激情的,应该是一看到那个人、一听到他的声音或一想到他,心里就会激动不已,就会想和他时时刻刻在一起,这才是爱情。如果没有激情,没有思想感情上的相通共鸣和心心相印,两个人仅仅是凑合在一起过日子,跟打伙做生意有什么两样?
  只不过,伯父的话也有一点道理:“挑到箩箩底,挑得个漏灯盏”。在现实生活中,这样的悲剧实在太多了。青春易逝,好些女孩子就是因为年轻时挑过了头,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年纪大了时,只好随便嫁人,窝窝囊囊地了此一生。
  舒芯犹豫了好些天,最后只好对伯父说,同意跟何自全见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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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父很高兴,拿了一张舒芯的近照交给老朋友常老伯,托他把舒芯的情况给何自全介绍一下,给两个年轻人牵线搭桥。
  何自全一看到舒芯的照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这样的福气,能和这样貌若天仙的美丽姑娘交朋友。他仔细打听了舒芯的一些情况,越听越感到气馁,觉得自己根本配不上舒芯。他把自己的顾虑告诉一个好朋友,朋友给他打气说:
   “去见见面吧,实在不行,长点见识也好嘛。说不定,人家就喜欢你这样的老实人呢,世间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日本皇室的公主还下嫁平民,卖油郎还独占花魁呢!”
  何自全思量了好几天,最后还是想碰碰运气。他买了一篮水果和一个插满鲜花的花篮,在常老伯的陪同下,到小河小区来,拜望舒芯的父母。两位老人见何自全低眉顺眼说话细声细气的样子,心里已有几分喜欢,同意带他去见舒芯。
  于是,几人乘了一辆的士,来看舒芯。从小河到飞机坝很近,乘车十分钟就到了。舒芯见父母带客人来了,就让手下的两个女帮工照看铺面,自己陪着父母和客人到楼上的客厅里休息。
  看到舒芯商店的气派,何自全愈加自惭形秽。上得楼来,伯母有心要夸耀女儿的成绩,带着何自全到各个房间转了一圈。何自全眼尖,见洗衣间的洗衣机里有一些还没有来得及洗的衣物,就挽起袖子来洗衣服,伯母想阻拦都阻拦不住。
  客厅的茶几上摆满了水果。舒芯亲自削苹果给伯父伯母和常老伯吃,也递了一个苹果给何自全,让他自己削了吃。何自全吃了苹果,腼腆地低着头坐了一会儿,估计衣服已洗好了,就离开客厅,从洗衣机里把衣服拿出来,晾到屋顶花园的晾衣服的绳子上去。他做得那样自然,好像他不是第一次到舒芯家,而是这里的常客一样。
  见何自全这样勤快,几位老人都十分满意,不住地对舒芯夸奖何自全,说他是过日子的好青年。舒芯红着脸没有说话,也算是默认了。
  从此以后,何自全一有空就到舒芯家来,一来就做事情,好像他已经成了舒芯请来的帮工一样。舒芯也懒得管他,由他自己去表现。
  光阴似水,一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何自全一如既往,仍然是一来舒芯家就主动找事情做。他曾经试着同舒芯攀谈过几次,但每次都搞得他汗流浃背,狼狈不堪。舒芯的知识面很广,读的书太多,层次很高,使他感到汗颜。其实,舒芯为了不使何自全难堪,每次同他聊天,都是找一些很简单的话题来说,尽量藏才不露,使自己更像是一个啥也不懂的生意人。但她不知道,当一个人的知识积累到一定程度,修养达到一定深度时,即使是谈一些很简单很普通的话题,也会在不知不觉间,自然流露出其修养的深度来,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厚积薄发”、“深入浅出”了。
  在舒芯面前,何自全常常感到自卑,觉得自己虚有“自全”之名,其实一点也不全。舒芯的修养和才学,像是一座无形的高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有好几次,他都想打退堂鼓了,但又实在迷恋于舒芯的品貌和财富,舍不得放弃这个打起灯笼也难找的好女子。他知道,即使自己再苦读十年书,也难以望其项背,何况自己对读书根本不感兴趣,一拿起书就会打瞌睡。他只好见缝插针地做事情,希望勤能补拙,以此赢得舒芯的欢心。
  何自全的不懈努力终于感动了舒芯。一半出于同情一半出于怜悯,舒芯同意嫁给何自全。当舒芯在婚姻登记处的登记簿上按下自己的指印时,她心里有一种凄凉的感觉,觉得自己是在卖身契上画了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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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举行婚礼的那天,舒芯穿上了一身洁白的婚纱,愈发显得光彩照人,使所有来宾都惊叹不已。何自全局促不安地站在她的旁边,一点也不像是意气风发的新郎,倒像是个打着领结穿着燕尾服的跟班。当婚礼主持人把话筒交给何自全,请新郎官讲话时,他嗫嚅了半天,才用发抖的声音对着话筒说:
  “谢谢各位观众……”
  来宾们先是一愣,继而哄堂大笑。不了解何自全的来宾,还以为这新郎官真是幽默;了解何自全的人则看出来,他是被这人多的阵势吓慌了。
  当闹新房的客人们散尽以后,何自全殷勤地把床铺好,请舒芯上床休息。舒芯劳累了一天,疲倦极了,倒头便睡着了。黑暗中,何自全粗鲁地爬到舒芯的身上来,把她惊醒了。
  舒芯惊惶地把他推开,说:“你干哪样?”
  “不干哪样,”何自全嘻嘻笑着,厚着脸皮说,“只是干所有的夫妻都干的事情。”说着,又厚颜无耻地硬爬上来。
  “你,你怎么能这样?”舒芯恼怒极了。
  “嘻嘻,咋不能这样?我们已经领了结婚证书,就等于是领到了营业执照,想咋干都行,连公安局都管不着。”
  天哪,神圣的婚姻证书,在这个庸俗的家伙的眼里,竟成了做生意的营业执照!舒芯感到一阵恶心,有一种被欺骗被qb的感觉。她木然地躺着,望着黑洞洞的天花板,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无声地流下泪来。
  何自全却全然不顾舒芯的感受,只顾自己获得宣泄的快感。他虽然身体瘦弱,但对这种“营业”却乐此不疲,几乎天天晚上都要粗暴地来一次。结婚几个月了,舒芯从没有体会到一次真正的快感,却屈辱地有了身孕。唉,女子最大的不幸,就是跟自己不爱的男人结婚。那一纸婚约,就像是一张卖身契,使这个有了丈夫名分的男人可以合法地无休止地占有自己。女人一旦陷入了无爱的婚姻,就等于是廉价地贱卖了自己,有时甚至连风尘女子都不如了。因为那些女子还可以拒绝自己厌恶的男人,而女人却不能拒绝自己厌恶的丈夫,仅仅是因为他有了一纸合法的“营业执照”。
  有一天,舒芯到小河去,悄悄哭着,把自己的屈辱和感受告诉了伯母。伯母劝她道:“算了,芯芯,不要东想西想的折磨自己了。哪一个女人不是这样过的?快感?哪样是快感?我这一辈子连听都没有听说过,亏你想得出来。你说说看,快感是哪样东西?”
  舒芯红着脸,小声说:“妈妈,我想,那就是一种特别舒服快乐的感觉吧。”
  伯母惊诧不已,睁大了眼睛说:“舒服快乐的感觉?做那种事情,女人咋个会舒服?不舒服又咋能快乐?你只有忍着疼,不叫唤,随他怎么做算了。我从来也没有舒服过,还不是照样生养了几个娃儿!生娃儿的时候更痛,可是你必须忍着。做女人,这一辈子就是要学会忍痛,再痛再苦你也必须忍下来,这就是女人的命。等以后生了娃娃,看着娃娃一天天长大了,你心里就会好过一点了。”
  舒芯得不到伯母的理解,又不能找其他人倾诉心中的痛楚,泪水只能往肚里流。
  与舒芯的痛苦和无奈截然相反的是,何自全却在这场婚姻游戏中,在心理和生理上,都获得了极大的满足。
  从上小学开始,何自全在各方面都不如其他同学。他身体单薄瘦弱,打架打不赢人家,经常被那些牛高马大的同学欺负;学习成绩不好,永远给全班同学垫背。没有同学和他玩,老师表扬错了也不会表扬到他。就连那些成天只晓得打弹子打洋画的淘气鬼,也敢当面奚落他说:“何自全,只要你在我们班,我们就不会得倒数第一名,就不会遭爹妈打。你千万不要留级啊!”何自全知道自己不是人家的对手,只有忍气吞声逆来顺受。对于小学生来说,一个班级就是一个社会。何自全长期被压抑在社会的底层,脆弱的心灵不可避免地受到扭曲。在他那胆小怯懦的外表下面,逐渐滋生了强烈的想出人头地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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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办卡拉OK机专卖店以后,荷包里有了一些钱,何自全的心情才渐渐舒畅起来,感到有些像个男人模样了。特别是在叫卖卡拉OK机的那些日子里,当他站在商店门口的板凳上,手拿话筒唱响卡拉OK的时候,看着那些憨头憨脑的无聊小市民都盯着他看,他便觉得自己似乎成了明星,可以居高临下地俯视这些芸芸众生了。
  可是,这种良好的感觉并没能维持多久。当何自全认识舒芯并同她交朋友以后,小时候的那种强烈的自卑感在不知不觉中又重新冒了出来,使他觉得非常郁闷沮丧。舒芯各方面都比他强得太多,他只要稍微表现出一点不满或懈怠,舒芯都可能马上同他分手。因此,何自全小心翼翼地迎合舒芯,千方百计地讨她的欢心。他知道,只有付出才能有回报,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只有曲线方能救国。一般的女子都喜欢找比自己强的男人做伴侣,但像舒芯这样的女子,因为自己太强了,很难遇到更强的男人,就只好屈尊找弱一些的男人了。在这种情形下,男人越是听话,中标的可能性就越大。想通了这个道理后,何自全知道应该怎么办了,那就是以柔克刚。
  这一招果然见效,舒芯被何自全百依百顺的外表所蒙蔽,糊里糊涂嫁给了他。结婚以后,何自全就不再客气了。当他对舒芯胡作非为的时候,他心里升腾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报复的快感,幸灾乐祸地想:“你读书读得再多又有哪样用?还不是被我压在下面了么……?”
  婚后一个多月,何自全忽发奇想,要舒芯出钱,在贵阳市最豪华的一家大酒店办了十多桌酒席,把他读小学时的全班同学和任课老师全部请来,并特别邀请那些已经结婚的男同学将夫人都带来。席间,何自全西装革履,表面谦虚却暗自得意地向老师敬酒说,过去我不成器,给老师添麻烦了,今天给老师敬酒赔罪了;又把舒芯介绍给老师和同学们说,这是我的夫人,由她向大家敬酒。舒芯迫不得已,只好说了几句话,恳切地向客人们敬酒。
  何自全虽然穿得西装革履,但大家都清楚他有几斤几两,也明白他今天请客的用意,不过是暴发户显富摆阔而已,所以对他的娇柔做作仅仅一笑置之。但是对于舒芯,大家却不由得肃然起敬了。舒芯虽然说话不多,但她在一颦一笑之间所自然流露出的雍容优雅的风度和清纯超凡的气质,却使在场的每一个人深深折服。女宾们大多自惭形秽,男同学们则在惊叹之余,想起那句“好汉无好妻,赖汉娶花枝”的古语来,搞不懂何自全这个最不学无术的家伙,为什么会娶到这么一位最出色的夫人?老师和同学们不约而同地和舒芯亲近交谈,反而把何自全凉在一边,使他又重温了一次小学时代无人理睬的凄凉滋味,这是何自全始料不及的。不过,他看到老师和同学们对舒芯非常尊重,他的自尊心和虚荣心也得到了满足,觉得总算出了一口气,把小学时代丢光的面子给找回来了。
  何自全渐渐变得懒惰起来,露出了庐山真面目。他不仅不再帮舒芯洗衣服,就连自己的袜子也懒得洗了。他又恢复了当单身汉时养成的烂习惯,把穿脏了的袜子随便塞进床下的抽屉里,穿脏一双就塞进去一双;待十几双袜子都穿脏了时,他就把抽屉里的臭袜子全部翻出来,一双一双地凑在鼻子底下闻一遍,仔细比较一番,选择不太臭的袜子来穿,又重新循环一遍。他搞这些见不得人的小动作时,都是背着舒芯,不敢让她看见。他出门的时候,依然西装笔挺,打着领带,皮鞋擦得很亮,谁也不会疑心他的袜子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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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里的异味越来越重,舒芯百思不得其解,还以为是屋里有了死耗子。这天,何自全到复兴路的家用电器商店上班去了,舒芯叫一个帮工上来,和她一起在屋里找原因。找来找去,终于发现了何自全暗藏的一抽屉臭袜子,把舒芯气得要死。
  第二天早上,何自全起床后,悄悄拉开抽屉找袜子换,却发现抽屉已经空空如也。他磨蹭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问舒芯道:“我的袜子呢?”
  舒芯平静地说:“扔了。”
  何自全一下子跳起来,大声吼道:“我的袜子,你咋敢扔了?我看你是胆子搞大了!我是你丈夫,你是我老婆,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以后不管是大事小事,你都要先请示我!你听到没有?”
  舒芯强忍着心中的愤怒,冷冷地说:“何自全,你温顺老实的假面具哪里去了?你勤劳的美德哪里去了?你敢对我无礼?你要是惹我冒火了,别说是几双臭袜子,我叫人连你也扔出去!”
  何自全见舒芯冷冰冰的样子,愣了一下,赶忙软了下来。因为卡拉OK机的黄金时期已经过去,何自全刚把卡拉OK机专卖店扩大成家用电器商店,需要舒芯投入资金,他不敢在这个时候得罪舒芯。他陪着笑脸说:“芯芯,不要这样嘛,一日夫妻百日恩嘛,何必这样认真呢。我保证,我以后一定样样都听你的,做个忠实的模范丈夫!”
  可是,这个丈夫既不模范也不忠实,不久就出轨了。
  舒芯怀孕以后,医生吩咐他们不要同房。何自全便以此为理由,借口在复兴路的家用电器商店值班睡觉,经常夜不归宿。晚上,何自全把商店关门后,就溜到歌舞厅去跳舞,寻欢作乐。几场舞跳下来,何自全就和一个名叫宣利红的女子打得火热了。宣利红比何自全大几岁,个子瘦小,相貌平平,是个离了婚的单身女人。何自全因为身体瘦弱,在身材高条的舒芯面前常常感到自卑。但宣利红比他更瘦更矮,在宣利红面前,他才觉得自己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了。他搂着宣利红娇小的身体在舞池里转来转去,跳探戈,跳华尔这,好似一对袖珍玲珑的绝配。何自全读书死不长进,跳舞却很有天赋,宣利红跳舞也很老辣,所以两人一拍即合,都有相见恨晚的感觉。他俩天天晚上在千老汇歌舞厅跳舞,很快就成为舞池里人们注目的中心,何自全很有成就感。
  此外,何自全过去对舒芯百依百顺,那是假装出来的;宣利红现在对何自全百般迎合,却是发自内心的。宣利红平时虽然性格泼辣,但在何自全身边时,却是小鸟依人,充满柔情蜜意,何自全要怎样做她都主动配合,很对何自全的胃口。这天晚上,两人跳舞累了,又到酒吧里喝了好几瓶啤酒,一边喝酒一边聊天,都有难舍难分的感觉。醉眼朦胧之际,何自全十分自然地邀请宣利红陪他到商店看看,宣利红心有灵犀一点通,求之不得地马上欣然答应了。于是,两人便相拥着来到复兴路的家用电器商店。值班室的长沙发虽然窄了一些,但两人因陋就简,依然龙腾虎跃,搞得有声有色,酣畅淋漓。休息的时候,何自全躺在沙发上,点燃了一支香烟。望着在黑暗中闪烁的烟头的红光和依稀可见的袅袅上升的烟圈,何自全暗暗在心里将宣利红跟舒芯作了一番比较。说实话,他觉得舒芯确实美丽高雅,但却是必须仰视的冷美人;宣利红虽然相貌一般,但娇小温柔,善解人意,积极配合,远胜舒芯一筹。舒芯像一座山峰,高不可攀,令人望而生畏。何自全在舒芯面前,不敢抽烟,不敢酗酒,还得违心地装出一副好脾气的样子,使他觉得很压抑很累;宣利红则像一座小丘陵,他可以随意上下,可以随心所欲地抽烟酗酒,为所欲为,觉得很开心。更何况,女人的美丽,只有在光线的照耀下才能体现出来;要是关了灯睡觉,就无所谓俊和丑了,大体构造都差不多。由此,何自全得出了结论:舒芯中看,宣利红实用;舒芯只宜为友,宣利红适合为妻。
  何自全躺在沙发上的这一番分析推论,导致了他和舒芯的婚姻最终走向破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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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芯经历了一番艰难的折磨,最终还是剖腹,生下了一个体质瘦弱的男孩子。孩子刚满月,在事先没有一点征兆的情况下,何自全却突然提出离婚。
  这个打击来得太突然,舒芯猝不及防,一下子跌进了痛苦的深渊。
  结婚以后,何自全的遮羞布一点点褪去,暴露出越来越多的缺点。他心胸狭窄,经常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发火;平庸怯懦,遇到大事情没有主见,对细枝末节却斤斤计较;忌妒心强,猜疑心重,喜欢吃醋,每逢舒芯同商界的男朋友谈生意时,他总要借故监视或偷听。他还特别自私,喜欢偷偷存私房钱,但一有机会就大手大脚地花舒芯的钱。有一回,何自全存私房钱的一个存折不见了,里面存有6千多元钱。他不敢声张,也不敢怀疑舒芯,因为他知道,舒芯襟怀坦白,也根本瞧不起这一点儿钱。他怀疑是两个女帮工做了手脚,于是悄悄把两个女帮工找来,威胁她们说,如果不把存折交出来,就要把她们送派出所。这两个老实的农村女孩吓得哭了一夜,眼睛都哭得红肿了,第二天仍偷偷地哭。舒芯发现了,追问她们是怎么回事,两个女孩子才哭着将事情告诉舒芯。舒芯不急不恼,冷静地对何自全说,别遮遮掩掩的了,你仔细回忆一下,把平时喜欢藏东西的地方好好找两遍,也许就能找出来呢。舒芯说完,就出门忙自己的事情去了,让何自全自己去慢慢回忆慢慢找。何自全羞得无地自容,只好按照舒芯说的方法,在屋里翻箱倒柜仔细寻找起来。最后,存折终于找到了。原来,何自全怕舒芯知道自己存私房钱,把存折东藏西藏,竟把存折藏到了墙上高高的装电表的盒子里,连他自己也忘了。
  和这样平庸猥琐的男人同床共枕一起生活,舒芯心里十分痛苦,觉得是对自己的侮辱。如果没有孩子,何自全现在提出离婚,舒芯肯定会马上同意,从而使自己从这种既无聊又无爱的婚姻中得到解脱。可是有了孩子,情况就大不一样了。舒芯从小是个孤儿,她不愿让自己的孩子也成为孤儿。为了让孩子能有一个完整的家庭,舒芯宁愿继续忍受这种无爱的婚姻的痛苦折磨,不同意离婚。
  何自全迫于无奈,只好和盘托出自己和宣利红的事情。
  “舒芯,我对不起你。我在外面搭了一个偏厦,现在已经脱不开身了。”何自全哭丧着脸说。幽默的贵阳人别出心裁,形像地把社会上包二奶的现像戏称为“搭偏厦”,意即在正房的旁边搭建偏房,以示和正房有所区别。
  舒芯深深震惊了,不相信这个貌似怯懦的丈夫,竟会做出这样胆大荒唐的事情来。她愣了好半天,才说:“你说哪样?搭偏厦?你有这样大的胆子?”
  何自全点点头,辩解说:“是的。医生不准我和你同房,我又克制不了自己,就在外面找了一个偏厦,只有一个。”
  舒芯气得脸色发白,说:“‘只有一个’!你还要几个?你这个伪君子!”
  “是的是的,我是个伪君子。”何自全低声说。他深知舒芯的脾气,自己若在这种时候还假装正神,只会更加激怒她。要是她愤怒到了极点,坚决不离婚,事情就麻烦了。所以,最明智的办法,是老老实实地承认错误,装得越可怜越好,或许还能博得她的怜悯。所以,他低眉顺眼地可怜地说:“舒芯,在你面前,我也想学做正人君子,可是我做不来,我很累,我真的是伪君子,也只能做伪君子。我心里难受极了,不知道该咋办才好,真的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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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舒芯见何自全一大把年纪了,还像小学生一样低头承认错误,心又软了下来。她闭上泪光盈盈的眼睛,不想再看见眼前的这个可怜虫。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睁开眼睛来,无力地说:“算了,我原谅你一次,你以后别再糊涂就行了。孩子不能没有父母,我们就不要再提离婚的事了。你和她断绝来往就是了。”
  “已经晚了,她已经……怀上孩子了。”
   “哪样?你再说一遍。”舒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已经怀上我的孩子了。”何自全准确无误地说道,不再躲躲闪闪了。
  舒芯气得猛地一下子站起身来。何自全以为要被打耳光了,硬着头皮闭上眼睛,准备接受这迟早要来的惩罚。
  舒芯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勉强用手扶着沙发的靠背,才没有跌倒在地上。
  “舒芯,你打我吧。你打我一顿,我心里还好受一点。”何自全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低垂着脑袋说。这一回,他说的是真心话。
  舒芯没有打他。她生性善良,从来没有打过任何人。她眼里噙着泪,哽咽地说:“你咋这样糊涂?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是犯重婚罪呀!”
  “所以,我只有和你离婚,只有这一条路了。”何自全忽然伏在地上,声泪俱下地哀求道,“舒芯,我求求你,牺牲你一个人,救救我们大家吧!要是我坐牢了,对所有的人,包括对孩子,也没有好处呀!你不为我着想,也要为孩子着想呀!”
  舒芯忍不住掩面哭泣起来,哭了好久,才揩揩脸上的泪珠,说:“这件事情太大了,让我考虑两天再说。那个女人叫啥名字?在哪儿做事?”
  何自全如实交待道:“她叫宣利红,在市西路做服装生意。她的生意小,没有你做得大。”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奉承我,你真是假到家了,何自全。过两天你把她带来,我要见见她。你起来吧,滚出去!”
  何自全赶忙站起身来,唯唯诺诺地退出舒芯的卧室。
  舒芯呆坐了一会儿,睡在婴儿床里的孩子哭了。舒芯疲惫地把孩子抱起来喂奶,止不住的泪水顺着她的脸庞流下来,滴落在孩子稚嫩的小脸蛋上。
  过了两天,何自全把宣利红带到飞机坝舒芯的商店里来。他让宣利红在楼下的商店里等候着,自己先上楼来告诉舒芯。
  卧室里,舒芯正在给孩子换尿布。何自全进来,小声说:“舒芯,我把她带来了。”
  舒芯头也没抬,说:“你让她在客厅里等着,我一会儿过去。”
  “好的。”何自全诺诺答应道,退出卧室。
  舒芯不慌不忙,给孩子换好了尿布,然后喂奶,待孩子睡着了,这才把他轻轻放在婴儿床上。她进了卫生间,洗洗手,对着镜子把乌黑的头发稍稍理了一下,这才离开卧室,沉静地走进客厅里来。
  何自全连忙站起来,尴尬地介绍说:“这位是舒芯,这位是宣利红。”说完这句话后,他就像喉咙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样,再也说不出话来。
  宣利红难堪地站起身来,低垂着眼帘,想伸出手来同舒芯握手,但又不敢。
  舒芯摆摆手,说:“请坐吧。”便在宣利红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
  宣利红默默地坐下来,低头望着茶几上那盆满身带刺的仙人球,不敢吱声。
  何自全局促不安地站着,既不敢坐在舒芯这边,更不敢坐在宣利红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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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厅里寂静无声,只听见大座钟的钟摆在“滴……答……滴……答”地单调地响。
  舒芯打破了沉默,对何自全说:“你下去吧,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何自全如蒙大赦,赶忙悄悄离开客厅,溜下楼去。
  舒芯平静地对宣利红说:“既然来了,就好好谈一下吧,老低着头干吗?听说,你已经怀上他的孩子了,这是真的吗?”
  宣利红心里一震,索性横下心来,抬起头来,倔强地望着舒芯。两人四目相对,都不禁“啊”了一声,心里都大吃一惊。
  宣利红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美丽成熟的女人。虽然电视节目上美女成群,令人目不暇接,但大家都知道,那些美女大多是靠化妆帮忙,卸装后也比平常人强不到哪里去。舒芯不施粉黛,却清雅天然,显现了一种超凡脱俗的美,使宣利红感到震慑。虽然女人看别的女人时,常常会不自觉地带着挑剔的目光,宣利红也不例外,但她不敢挑剔舒芯,因为她觉得,舒芯已经美得无可挑剔了。一时间,宣利红甚至有些后悔,今天不该到这儿来见舒芯。因为,舒芯不仅美丽,其内心的清纯质朴也在言谈举止之间自然流露出来。宣利红心里隐约有一种负罪感,觉得欺负舒芯这样的女人,实在是作孽。她有点想不通,不知道何自全有了这样好的妻子,为什么还要在外面沾花惹草?
   舒芯更想不通。在何自全坦白了他和宣利红的事情后,这两天来,舒芯一直在心里想像宣利红的模样。她按照现实社会中流行的老板找情人、领导找小蜜的套路,把宣利红设想成一位年轻漂亮、温柔可人、还会讲几句外语的人见人爱的美人儿。可是,眼前的这位宣利红,却与她的想像大相径庭。宣利红相貌平平,即使说不上难看,也绝对说不上好看。而且,宣利红的年纪也不小了,看样子,可能比何自全还大一些。但宣利红却使得何自全走火入魔,不惜抛妻弃子,要与她结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两人相对无言,有些错愕困惑地望着对方,都在想着心事。
  就在宣利红心虚起来,想打退堂鼓的时候,腹中的胎儿轻轻动了一下。这是宣利红有生以来第一次怀孕,胎动使她的心中荡漾起一阵甜蜜温柔的浪潮,也激发了蕴藏在她的灵魂深处的母性的冲动。她不再犹豫,不再胆怯,她决心豁出去了,要为保卫自己的孩子而战。
  她直视着舒芯,直截了当地说:“舒芯,你跟何自全离婚吧,不要再拖了。”
  “为哪样?”见宣利红这样开门见山直奔主题,舒芯感到有些讶异。她强压住心中的怒火,不动声色地问道。
  “因为,我怀了他的孩子。”宣利红理直气壮地说。
  “可是,你忘了,我生了他的孩子。”舒芯冷冷一笑。
  宣利红有些急了,说:“我已经失去了第一个男人,我不想再丢掉第二个男人了。”
  舒芯仍然不急不躁,说:“要是我连这第一个男人也不想丢掉,你说该咋办呢?”
  宣利红冲口而出道:“我已经是他的……”她的话刚说了一半,便突然停顿不说了,心里暗暗骂自己,怎么会提起这个愚蠢的话题来。她同何自全生米已经做成熟饭的业绩,可以在几乎所有人的面前炫耀,但惟独不能在舒芯的面前提及。
  舒芯却不失时机地轻笑道:“偏厦?是不是?不要不好意思说嘛。事情都做出来了,还羞答答的样子,你真是可爱。”
  宣利红有些火了:“你骂我?”
  “我没有骂你。这话是何自全自己说的。你要是不信,叫他上来,你自己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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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利红愣了一下,忽然软了下来,温和地劝道:“小舒,以你这样好的条件,你另外找一个比何自全强十倍的男人,也是简单不过的事情。何自全有哪样好?他不过是个窝窝囊囊的臭皮囊罢了。”
  “你说得不错,他确实是个臭皮囊。”舒芯点头道,“不过,不幸的是,他也是我的孩子的父亲,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宣利红在市西路市场闯荡江湖,吵架骂街是一把好手,常常以市西路半条街都怕她而自豪。但在舒芯面前,她却感到理拙词穷,捉襟见肘。因为舒芯从不说半句粗话,宣利红一肚子的吵架骂街的粗话便无从下手,有一种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觉。舒芯说话虽然温文尔雅,不急不躁,但思维敏捷,常在轻描淡写之间便击中对方的要害。这时候,宣利红心中才恍然大悟,知道何自全为什么要离舒芯而去,在外面沾花惹草了——以他的那点水平,他根本配不上舒芯;他只有在比他更弱的女人身上,才能找回一般男人想要的虚荣和自尊。
  宣利红已被逼到死胡同里,只好使出杀手锏来,胸有成竹地说道:“舒芯,我虽然是第一次和你见面,可是我看得出来,你是有文化的人,跟何自全不是一路人。何自全已经不爱你了,你何必死缠住他不放,降低了自己的身份?”
  舒芯的心里不禁一惊,知道宣利红的这句话并不是信口开河。她强作镇定,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不爱我了?”
  宣利红说:“他给我说过。叫他上来一问,你就知道了。”说罢,她走出客厅门,来到楼梯口,拍拍手,大声喊道:“何自全,你上来!”
  何自全不知道楼上发生了什么事情,赶忙上楼来。宣利红拉住他的手,来到舒芯面前,对他说道:
  “我刚才跟舒芯说,你不爱她了。她不信,以为我是哄她的。现在,你当着我们两人的面,明确表个态。你要是还爱舒芯,你就点点头;你要是不爱她了,你就摇摇头。你表态吧!”
  何自全木然地望着地板,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何自全却含含糊糊地不明确表态。宣利红冒火了,一改平时对他百般温柔顺从的淑女态度,两手叉着腰,骂了起来:
  “何自全,你还是不是个男子汉?你是缩头乌龟呀?你吃着碗里的又瞅着锅里的,你是两头都要占哪?天底下哪里有这种好事情!我告诉你,今天我也不逼你。你要是不摇头,我马上就离开这里。我找个地方住下来,把娃娃生下来。到时候,我搞个亲子鉴定,把你告到法院去,判你个重婚罪,让你蹲监牢当犯人!你表态呀,你这死猪!”
  舒芯紧张地注视着何自全,手心里捏出了汗。
  过了许久,何自全才慢慢抬起头来望着舒芯,沉重地摇了摇头,又心虚地把目光转向一旁去,不敢再看舒芯一眼。随后,他耷拉着脑袋,像个木偶人一样,被宣利红牵着手,走出客厅,走下楼去。
  舒芯的脑子里嗡嗡地响,一片空白。她强撑着,直到何自全和宣利红下楼去了,这才瘫软地跌倒在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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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过了多久,舒芯被一阵细微的婴儿的哭声惊醒,从昏迷状态中渐渐苏醒过来。以其说她是听到了孩子的哭声,还不如说是由于母子心灵的感应,使她感觉到了孩子那微弱的哭声,因为那哭声实在太弱,一般人根本听不到。她睁开眼睛来四处张望,客厅里寂静无声,再也没有其他人,只有大座钟仍在滴答地响。她终于清醒过来,挣扎着站起身来,慌慌张张地朝卧室跑去。
  舒芯的感觉没有错。稚嫩的婴儿已经哭得毫无声息,晕了过去。她连忙把孩子抱起来,拼命呼喊着,心慌地摇着他瘦小的身体。孩子的眼睛紧闭着,脸色发青,小嘴唇变成了青紫色,小胸脯一起一伏,在不停地喘气。舒芯将孩子的胸脯贴近自己的耳边,听到孩子微弱的心跳时快时慢,杂音很重,有时几乎听不到心跳了。
  舒芯吓得大哭起来,慌忙用一块小毯子包住孩子。她带上装钱的挎包,紧紧地抱着孩子,跌跌撞撞地冲出卧室,奔下楼梯,急促地吩咐两个女帮工说:“小琼,快去叫一辆车来,你和我去医院!小芳,快关门,你守住家!”
  孩子病情的严重程度,使年轻的值班医生感到忧虑。她不敢擅自决定,立即将孩子的病情报告内科主任。不久,经过医院最权威的专家会诊,最终的确诊结果是,孩子患的是紫绀型先天性心脏病,这是新生儿先天性心脏病中最危险的一种疾病。患这种病的孩子,手术的风险很大,能存活下来的几率很小;但若不施行手术,孩子的生命肯定维持不了多久。
  这么幼小的婴儿却要承受这样大的手术,是任何母亲都难以忍受的苦难。舒芯肝胆欲裂,心都碎了。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在痛苦中慢慢死去,唯一的选择,只能冒险一搏,尽快进行手术。
  第二天上午,孩子被送进手术室。就在孩子的胸腔已被打开,手术正在紧张进行的时候,在医院附近,发生了一起严重的交通事故。一辆sha车失灵的载重大卡车冲上人行道,接连撞断两根电线杆,撞死撞伤了几个行人,造成这个片区大面积停电。
  手术室里忽然一片漆黑。医院立即启动紧急预案,用备用的发电机发电。负责发电机的两个电工,一个结婚外出度蜜月去了,另一个因患副伤寒,正在病房里输液。人们赶紧将正在输液的电工送到发电机房,开动柴油发电机,紧急发电。
  手术室里的无影灯又重新亮了起来,但孩子已经完全停止了呼吸,没能活着下手术台。
  这个孩子来到人世上仅仅才43天,便像花儿一样凋谢了。这时,他还没有自己的名字。
  这个致命的打击,彻底摧垮了舒芯,使她的精神濒临崩溃。她几天不吃不喝,呆呆地坐在婴儿床边,抱着孩子穿过用过的小衣服和小毯子,默默地流泪。有一天晚上,她抱着小毯子,悄悄地爬上楼顶,在屋顶花园里转了一夜。天亮的时候,小琼和小芳起床后,把所有的房间都找遍了,也没有看见舒芯。她们吓慌了,后来才找到屋顶花园里来。她们看见,舒芯披头散发,目光呆滞,小心地抱着裹成一团的小毯子,仿佛那里面包着她心爱的孩子。她沿着花台无休止地慢慢走着,把花瓣一片一片摘下来,轻轻地放进小毯子里,喃喃地似乎在对孩子说着什么话。有时候,她小心地把耳朵贴在毯子上,神情专注地细心听着,仿佛在聆听孩子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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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琼和小芳吓坏了,不敢打搅她,连忙给舒芯的伯父伯母舒维荣夫妇打了个电话。
  两位老人这时才知道小外孙夭折的消息,伤心得老泪纵横。当他们听到舒芯举动异常,精神已几乎崩溃时,吓得浑身都软了。要是舒芯有个三长两短,这个家就全完了,两位老人也不想活了。他们相互搀扶着,慢慢走出小区,招了一辆的士,赶到舒芯家来。
  当小琼和小芳扶着舒维荣夫妇来到屋顶花园的时候,舒芯正披头散发地坐在石凳上,解开衣服的一角,把小毯子抱在胸前,似乎在给孩子喂奶。
  伯母大叫一声:“芯芯呀……”便失声痛哭起来。
  舒芯竖起食指,轻轻嘘了一声,神秘地说:“妈妈你来了,你不要哭嘛。你看,乖乖在吃奶呢。”
  伯母哭得更利害了。
  舒维荣见女儿的心智已经糊涂了,知道事情不妙,不由得横下心来。他将手杖用力一顿,厉声对老伴吼道:
  “你哭哪样?哭顶个屁用!外孙已经死了,再生一个就是了!”
  伯母打了一个寒噤,强忍住不敢再哭了。
  舒芯嘻嘻笑着说:“爸爸,你乱说些啥呀?你看,他不是活得好好的吗?再过些日子,乖乖就会叫外公外婆了。你看,他在朝你笑呢!”舒芯说着,小心地把小毯子递给伯父看。
  伯父一把夺过毯子来,用力扔在地上,大声喊道:“这不是孩子,这是毯子!芯芯,你好好看看!你的孩子已经死了!没有关系,明年再生一个就是了!”
  舒芯愣了一下,猛地扑在毯子上,伤心地大哭起来。
  伯母吓慌了,想去拉舒芯起来。
  伯父制止她道:“不要拉她,不要劝她!让她痛痛快快地哭,哭醒了就好了。”
  舒芯伤伤心心地大哭一场,眼泪都哭干了,脑子却渐渐清醒过来。她抬起头来,看见伯父拄着手杖站在自己面前,不禁伤心地喊道:“爸爸,我的命好苦啊!”她抱住伯父的双脚,眼泪又流了下来。
  伯父弯下身子,慈祥地轻轻拍着她的背,说:“哭吧,芯芯,大声哭吧!心里有苦,要哭才好,千万不要憋在心里难受啊……”伯父说着,忍不住的热泪夺眶而出,滴落在女儿的背上。
  从这天起,伯父和伯母就住在舒芯这儿,请了一个老中医来给她切脉诊治,用天麻蒸鸡给她补身子,又做了许多有营养的好东西给她吃。在两位老人的悉心照料下,舒芯终于大难不死,慢慢地恢复过来。
  在这期间,何自全曾经打过电话来,催问离婚的事。电话是舒维荣老人接的。他怒不可遏地将何自全大骂一顿以后,何自全老实了,再也不敢打骚扰电话来。
  待舒芯完全康复以后,伯父和伯母才放心地回小河去。
  打听到两位老人已离开舒芯住处的消息后,何自全迫不及待地来找舒芯,小心翼翼地催她办理离婚手续,因为宣利红的肚子已渐渐大了,不能再拖了。
  经历了孩子夭折的大灾难,舒芯就像凤凰涅槃一样,悟透了人世间的许多事情。她不假思索,就在何自全请律师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当天就同他到婚姻登记机关去,办理了离婚手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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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芯这样豁达大度,丝毫也没有刁难何自全和宣利红,这使他们感到十分意外,也感到问心有愧。何自全的卡拉OK机专卖店扩大为家用电器商店时,舒芯投入了25万元资金。何自全和宣利红在拟离婚协议书时玩了个花招,根本不提这25万元的事情。他们估计,以舒芯的聪慧精明,肯定会不难看出这个问题,双方少不了还有一场马拉松式的争执。出乎意料的是,舒芯根本没有细看离婚协议书,也不提25万元资金的问题,就在离婚协议书上面签了字,并很快就办理了离婚手续。照理说,离婚证书一到手,何自全跟舒芯就没有任何牵连了,这25万元钱也就自然而然地归何自全和宣利红所有了。一般说来,在商言商,做生意的人没有不想赚钱的。现在,不费吹灰之力就凭空得到了25万元,何自全和宣利红应该喜不自胜才是。可是,他俩却没有感受到丝毫的喜悦,心里反而深深地感到不安,彻夜难眠。他们为舒芯的人品所深深折服,更为自己卑鄙龌龊的打算惭愧得无地自容。两人觉得,要是装聋作哑地吃了这一笔钱,他们的良心将会永远受到责备,会像做小偷一样没脸见人了。两人商量了一晚上,决定想方设法也要把这一笔钱还给舒芯。
  第二天上午,何自全和宣利红把几个存折上的钱都取出来,勉强凑够了21万元现金,还差4万元钱。他们把钱装进提包里,乘车来到飞机坝,找到舒芯。
  舒芯客气地请他俩到楼上的客厅里坐下来,给他俩泡了茶,若无其事地问他俩是不是送请柬来了,打算什么时候举行婚礼?
  何自全和宣利红惴惴不安地坐在沙发里,你看看我,我望望你,谁都羞于启齿。最后,还是宣利红红着脸,低声说:“小舒,我们对不起你。”
  舒芯平淡地说:“不要说谁对不起谁,一切都是缘分。有缘分,就能聚在一起;缘分尽了,就各奔东西。”
  何自全好几次抬起头来,又低下头去,欲言又止,折腾了好久,才鼓足勇气说:“舒芯,我们今天来,是想还你的钱……”接下来,他就断断续续地把他在离婚协议书上做的手脚、舒芯的大度、他和宣利红的内疚、以及他们现在有困难、只能先还舒芯21万元的经过情况大致说了一遍。说完以后,他以征询的目光看看宣利红,看她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宣利红轻轻点一下头,肯定了他的陈述。
  何自全打开提包,拿出里面的21万元现金,放在舒芯面前的茶几上,说:“还差的那4万块钱,我们保证在一年之内还来。请你相信我们。”
  宣利红有些紧张地望着舒芯,担心她不答应。
  舒芯沉默半晌,疲惫地说:“这些钱,我收下,谢谢你们给我送来。剩下那4万块钱,就不用还了,你们留着,以后好好过日子吧。我累了,想休息一下,你们走吧。”
  何自全和宣利红对望一眼,尴尬地站起来。
  何自全低着头不敢说话。宣利红想对舒芯说几句感谢的话,但嗓子眼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个在商海里闯荡多年,傲视市西路市场半条街的女人,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和卑微。
  舒芯离婚后不久,小琼和小芳要回乡下去结婚。小琼和小芳都是思南县人,从小在一个村子里长大,年龄相仿,忠厚老实,人又勤快,是舒芯开店以来雇用的所有帮工中最出色的两个女孩。她们在舒芯的商店里干了好长时间了,对舒芯忠心耿耿,舒芯打心眼里喜欢她们,也感激她们。然而,这两个女孩都已二十多岁了,在农村中早就到了该出嫁的年龄了。家里给她俩说好了对像,连婚期都定下来了,催她们回去结婚。舒芯不能耽误她们的终身大事,便送了好多衣物给她们,又送给她们每人两千元钱,作为祝贺她们结婚的礼物。舒芯为她们买好了去思南的车票,亲自送她们上了客车。小琼和小芳对舒芯感激涕零,三人挥泪而别。
  送走了小琼和小芳以后,舒芯怅然若失,无心再做生意。她将商店关门停业,请伯父和伯母来照看商店和仓库,就随旅游团到泰国散心去了。
  从泰国回来以后,舒芯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这才重新招募女帮工,开门营业。但是,舒芯先后聘用了好几个女帮工,都不太理想,没能干上多长时间。后来,邬老板的肠旺面店被查封了,走投无路的田小秋前来应聘,舒芯见她手脚勤快嘴又甜,人也还机灵,便将她留下来,一直干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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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由于从小受到撒谎成性的母亲的熏陶和影响,田小秋在撒谎方面很有天赋。她把一件子虚乌有的事情说得活灵活现,使心地单纯的舒芯信以为真,以为田小秋和郑云飞真的有了那方面的事情。看到自己在茫茫人海中寻寻觅觅,苦苦寻找了好多年,好不容易才遇到的唯一让自己喜欢的男子,竟被女帮工田小秋轻易地夺去,舒芯气得万念俱灰,病倒在床上。
  舒芯吐血以后,迷迷糊糊地一直昏睡。
  天黑时,郑云飞从外面干活回来了。田小秋帮他接过背兜,又递了一块湿帕子给他擦脸,在一旁用湿润的眼睛含情脉脉地望着他。郑云飞擦完脸,见田小秋正在迷痴痴地望着自己,浓眉不禁微微一皱。田小秋一见郑云飞不高兴,连忙将目光移开。
  “大哥哥,饭已经做好了,吃饭吧。”田小秋轻声说。
  郑云飞来到餐桌旁,见餐桌上已摆好了四菜一汤,还有三副碗筷,便在桌旁坐下来。
  田小秋问道:“哥哥,我们两个先吃吧?”
  郑云飞冷冷地说:“哪样我们你们?你少跟我来这一套。我姐呢?”
  “她感冒了,睡了一天了,连东西也没有吃。”
  “咹?咋会这样严重?”郑云飞站起身来,就往舒芯的卧室走去。
  “哥,你不要去。”田小秋拉住他的衣服说,“舒姐吩咐过了,叫我们不要打搅她,她要好好睡一觉。”
  郑云飞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说:“都睡了一天了,还睡?要是我姐有哪样事情,你负得起这个责?”说着,继续往前走。
  “哥,女生的房间,你最好不要随便进去。”田小秋提醒道。
  郑云飞站住了,无可奈何地挥挥手,说:“你去请我姐起来吃饭。我们等她。”
  田小秋连忙跑过去,敲舒芯的门。
  舒芯昏昏沉沉地睡着,在做恶梦。她梦见自己从万丈高崖上掉下来,坠入无底的深渊。风在她的耳旁呼呼地响,心急速地直往下坠。她拼命想抓住什么东西,但什么也抓不住。她急得大喊起来:“云飞,救救我……”这时,从天边飘来一朵白云,那白云飘到她的身下,轻轻将她托住。在白云温柔的怀抱里,她浑身感到从未体验过的舒服和安全。她呢喃地轻轻呼唤着:“云飞,云飞……”随着她的一声声呼唤,白云慢慢变成了郑云飞的样子。只不过,他的身体处于透明状态,时隐时现,在半空中缓缓漂浮着,像一只透明的大鸟。她紧紧抱着他的脖子,忘情地亲吻着他,渴望自己的身体跟他融化在一起。这时,从山间飞来一只白白胖胖的野鸡,隔在她和郑云飞之间。那野鸡不停地用尖利的嘴啄着她的心口,啄得她的心一阵阵疼痛。不一会儿,那野鸡又变成了田小秋的模样,不断地笃笃地啄她,还不停地喊着:“舒姐,舒姐!”
  “舒姐,舒姐!”那笃笃的啄击声和喊声仍然在继续着,舒芯的心口一阵剧痛,惊醒过来。她浑身大汗淋漓,心咚咚直跳,悠悠忽忽回过神来,这才听出是田小秋在敲门呼喊自己。
  舒芯抬起手来,抹了抹脸上的汗水,有气无力地问道:“小秋,哪样事?”
  门外传来田小秋的声音:“哥哥回来了,他在等你一起吃饭。”
  啊,云飞回来了!舒芯心里一动。她回想着刚才的梦境,回想着自己在梦中忘情地抱着他亲吻的情境,心里甜蜜蜜的,脸颊却羞红了起来。唉,这样的梦,要是能天天做,不要醒来,该有多好。
  舒芯强打起精神,说:“你们先吃吧,不要等我。”
  “好的。”门外的田小秋答应道,迈开碎步急匆匆走了。不一会儿,又传来了她的喊声:
  “舒姐,你还是起来吧。哥哥说,你不吃,他也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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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芯心里一热,泪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她想,云飞劳累一天了,不能让他饿着肚子老等着。唉,还是起来吧,即使自己一点东西也不想吃,能看着他吃饭,也是好的。
  “好吧,我起来。”舒芯答应道,硬撑着从床上爬起身来。这时,她才感觉到天已经黑了,屋里的光线很暗。她按下了壁灯的开关,在明亮的灯光照耀下,她看见床单上、枕头上都是血迹,把她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呢?她忍住脑袋的疼痛,坐在床上回忆了好久,才明白是自己听到田小秋说的那番话后,气得吐了血。
  这血迹,将舒芯从虚无缥缈的甜蜜的梦境中,又唤回到冷峻的现实世界里来。她意识到,郑云飞已经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田小秋了。田小秋一直是心直口快,心里藏不住话,舒芯相信她说的全是真话。这也难怪他们。郑云飞和田小秋正当青春年少,风华正茂,压抑不住感情的冲动,也是很正常的事情。郑云飞虽然优秀,但他毕竟是个男人。再优秀的男人也是男人,他也有正常男人的七情六欲和生理需求。在田小秋性感的诱惑下,他和她发生那样的事情,也是可以理解的。只不过,郑云飞害羞脸皮薄,不好意思说这些事;田小秋是个直筒子,把什么都倒出来罢了。
  舒芯的思绪逐渐清晰起来,经过一番痛苦的思索,最后决定成全这一对年轻人,帮助他们走向幸福的彼岸。而要做到这一点,首先要把自己对云飞的爱意深深地永远埋藏在心底,和他保持较远的距离,让他专心地去爱田小秋。主意打定后,舒芯的心情开始轻松下来,觉得牺牲自己的幸福,能使云飞和田小秋幸福,也是值得的。
  舒芯下床来,悄悄地把染上鲜血的床单和枕套收起来,藏进衣柜里。她走进卫生间里,开了灯,用温水洗了脸,又梳了梳头发,这才离开房间,走出门来。
  田小秋站在过道里等候着舒芯。见舒芯开门出来,田小秋忙迎上去,扶住舒芯说:“舒姐,你可出来了。你好些没有?哎呀,一天不见你,急死我了也想死我了!舒姐,要是我能代替你生病,该有多好!”她絮絮叨叨地说着,陪着舒芯来到餐厅里。
  郑云飞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呆坐着,眼巴巴地望着过道,见舒芯来了,他赶忙站起身来。才一天不见,舒芯忽然消瘦了许多,憔悴了许多,云飞心疼极了,失声喊道:“姐,你怎么了?”
  舒芯勉强笑笑说:“没关系,只是感冒了,现在好多了。你饿了,快吃饭吧。”
  田小秋扶舒芯在餐桌正中的主位上坐下来。然后,她手脚麻利地给舒芯和郑云飞都添了饭,自己也添了一碗饭,在舒芯的一侧坐下来,面对着郑云飞。
  舒芯一点也不想吃饭。她把自己的饭碗轻轻推到郑云飞面前,对他说:“云飞,你饿坏了,多吃点。小秋,你另外拿个碗来,给我舀点汤,我喝点汤就行了。”
  “好的。”田小秋答应着,拿了一个小碗来,盛了一小碗汤,放在舒芯的面前。
  郑云飞关切地说:“姐,你不吃点饭咋行?”
  舒芯说:“没事,感冒了,多喝点汤,也有好处。你吃饭吧。”
  郑云飞饿极了,端起碗来,大口地吃起饭来。
  舒芯喝了半碗汤,不想再喝了,虚弱地站起身来,说:“你们慢慢吃吧,我回房间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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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1/10 21:2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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