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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转帖]一个贵州土工子的离奇遭遇
拓夫
帅哥哟,离线,有人找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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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郑云飞突然不辞而别,离开了芯芯便宜店,使舒芯心里十分惶惑和痛苦。
    由于头天晚上,心情沉郁矛盾的舒芯与云飞喝了太多的酒,两人都喝得酩酊大醉,被田小秋扶回各自的房间里睡觉。
    郑云飞看到自己暗恋着的舒芯,很快就要嫁给平庸的商人徐平业,便在次日清晨,绝望地离开了舒芯的商店,一去便不再回来。
    上午九点过钟,舒芯从昏睡中醒来后,觉得浑身无力,头疼得利害。她在床上又躺了一会儿,吃力地回忆着头天晚上和云飞喝酒的情景,心中不禁一阵阵刺痛。后来,看看时候不早了,她这才勉强拖着疲惫无力的身体,起床梳洗后,慢慢走下楼来。
    “舒姐,你起来了?”田小秋迎上来说,“你脸色不好,是不是不舒服?你多睡一会儿嘛。”
    “唉,昨天晚上多喝了一点儿,喝醉了。我都不知道,后来是怎么回房间去的了。”
    “舒姐,是我扶你去睡的。”田小秋表功道,“哎哟,你醉得好利害。连我帮你脱鞋,你都不晓得。”
    “谢谢你了,小秋。”舒芯微微一笑,留心地望望空无一人的值班室,似乎随意地问道:“云飞呢?他也喝得多了些,怎么不多休息一下,这么早就出门去了?”
    “哥哥他……”田小秋吞吞吐吐地说,眼睛望着地面。
    “他怎么了?”。
    “他出门去了。”
    舒芯放下心来,说:“这我知道,他每天都要出门干活的。”
    “不是,舒姐。”田小秋说着,眼圈有些红了,低声说,“这一回,哥哥出的是远门,他把他的东西都带走了,可能很久都不回来了。”
    舒芯抑止着心跳,尽量平静地说:“小秋,是不是……你惹他生气了?”
    田小秋的脸一红,摇头道:“没有。哥哥对我很好的。临走时,他还说,要我好好照料你,他以后会感谢我的。”
    “他,他到哪儿去了……”
    “他说,你们家爸爸叫他到很远的地方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要去很久,可能很久都不会回贵阳来了。”
    “我们家爸爸?”舒芯一愣。
    见舒芯一脸茫然的样子,田小秋觉得有些奇怪,说道:“是嘛,他说是你们家爹叫他去的嘛。”
    舒芯回过神来,掩饰道:“啊,我想起来了,爸爸给我说过这个事情,我一时给忘了。”
    “哥哥他还说……”田小秋欲言又止。
    “他还说什么了?”舒芯急切地问道。
    “他还说,到你结婚的时候,都不能来喝你的喜酒了。他说,祝你幸福。”
    舒芯一下子懵了:“哪样?我结婚?我跟谁结婚?小秋,你瞎说些啥呀?云飞他,他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田小秋嘻嘻笑道:“舒姐,你还瞒我呀?昨天来的那个徐老板,很不错的嘛,你看他那老板肚挺起,胖嘟嘟的一脸福相,一看就是个有钱人。昨天晚上你们喝酒的时候,你亲口告诉云飞哥哥说,你要嫁给徐老板了。我都听到了,你还瞒着我,真不够意思。”
    舒芯气急了,指着田小秋道:“你你……你居然偷听我们谈话,太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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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1/16 23:0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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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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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小秋不软不硬地顶撞道:“舒姐,话不要说得这样难听嘛,我又不是存心偷听。你要怪,只能怪电视台,节目播得好好的,又插进一大堆广告来。那些广告词,我都能背下来了。我坐不住了,去上厕所,无意中才听到你们说的几句话,咋能说是偷听呢?再说,舒姐要结婚了,这是天大的喜事,要让大家都晓得才好嘛。云飞哥哥不能来喝喜酒,我代表他喝得了。”
   舒芯冷冷说道:“你就晓得吃喝。你想喝我的喜酒?你耐心等着吧!”
    “好的,我就先谢谢舒姐了。”
    舒芯渐渐冷静下来,问道:“你刚才说,云飞把他的东西都带走了?他不回来了?”
    “是的。”
    舒芯摇摇头:“不可能,我不信。”
    田小秋有些委屈地说:“真的嘛。舒姐,你要是不相信,你就去看看哥哥的柜子。除了那套睡衣,他把你送他的东西都带走了。看样子,他可能真的不回来了。”
    舒芯像是挨了当头一击,脸色变得灰白,喃喃自语道:“真的么?”
    田小秋点点头。
    舒芯顿时觉得手脚冰冷,失神地走进值班室里,打开云飞装东西的柜子一看,里面果然空空荡荡,只剩下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蓝色睡衣。她无力地在床沿边上坐下来,低声说:“他怎么,说走就走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田小秋说:“哥哥说,让你多休息一下,叫我不要闹醒你。”
    舒芯惨然一笑:“他倒是,很关心人的,这个……呆子。”
    这时,有顾客进商店里来买东西。舒芯对田小秋说:“小秋,你去照料铺面吧,我休息一下。”
    田小秋答应一声,带上值班室的小门,接待顾客去了。
    待田小秋一出去,舒芯便在郑云飞睡过的床上翻找,希望能找到他留下来的一点儿东西。她把被子里枕头下和床单下面全找遍了,什么也没有找到。她想了想,抱着睡衣走上楼去,将睡衣放在自己卧室的床上,又急忙跑到书房里来。她从书柜里取出郑云飞曾经读过的书,仔细翻看着,期望能找到他留下的一封信或者一张纸条,但也没有任何发现。
    舒芯的心里一阵阵发冷。
    书房里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舒芯急忙放下书本,跑到电话机旁,拿起话筒来。电话是生意场上的一个朋友打来的,约舒芯吃饭,谈一桩生意。舒芯抱歉地告诉对方说,自己今天已有安排,改天再谈吧。
    舒芯放下电话来,沮丧地回到卧室里,抱着郑云飞留下的睡衣,呆呆地出神。这时,床头柜上的电话又响了。舒芯连忙拿起话筒来,声音有些发抖:
    “喂,云飞!是云飞吗?……”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并没有传来她所期望的云飞的声音,却突然响起了邵姐那嘻嘻哈哈的笑声:
    “哈哈,小舒,看把你急的,我不是啥子云飞,也不是你朝思暮想的徐平业老板。我是邵姐,是你的大媒人呀。”
    “啊,原来是你啊。”舒芯的声音里,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失望。
    “小舒呀,我给你报告一个好消息,人家徐老板看上你了。昨天下午,他一看见你,骨头都酥了呀。他看你的时候,那色迷迷的样子,不光是我吃醋,就连你的云飞小兄弟,也跟着吃醋了呢!”
   舒芯心里一震:“云飞?云飞他还是个孩子呢。邵姐,你不要乱说。”
    “嗨,你还当他是孩子呀?人家已经是大男人了。不是邵姐吹牛,这男人女人的心思嘛,我一眼就能看透,休想瞒过我。你这个小兄弟对你爱得可深呢,我看哪,如果你们不是亲姊妹,他根本就容不得别的男人沾你的边。”
    
发贴心情拓夫说:

2008/11/16 23:0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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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瞎说!”舒芯的心咚咚直跳。
  “我一点也没有乱说。你仔细想想,我们分手的时候,徐平业死皮赖脸拉着你的手不放,有这事吧?”邵姐说得有根有据。
  “嗯……”
  “你的小兄弟就不高兴了,走过来硬把人家给拆开了,赶走了。云飞虽然很有涵养很讲礼貌,可是我看出来了,他心里窝着火呢。不信,你问问他。”
  “小孩子嘛,问他干啥?”
  “小舒呀,我也看出来了,你对徐老板不太满意。可是,你听姐一句忠告吧:你不要把云飞兄弟当成尺子,去量别的男人。如果你把他当成尺子,你就哪样男人也看不上了,你就只有一辈子打光棍了。像他这样出色的男人,不光是百里挑一,我看,恐怕千里也难挑一呢!”
  舒芯苦笑道:“这……我也知道,我不会那样傻。”
  “这就对了。小舒,徐老板刚才给我来电话了,他想今天来看你,和你好好摆谈一下。只不过,他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哪样要求?”
  “他希望,他来的时候,云飞兄弟最好回避一下。”
  “为哪样?”
  “因为,云飞在场,徐老板觉得压力很大,心里压抑得谎,放不开手脚。”
    舒芯冷笑道:“哼,他还想放开手脚?邵姐,你们都别来了。”
  “咋呢?不欢迎是吧?真是‘新人接进房,媒人扔过墙’。小舒,你该不会过河拆桥,同徐老板才见一次面,就把老大姐给扔在一边了吧?”
  “邵姐,看你说哪儿去了,人家心里乱着呢!”
  “嘻嘻,想男人了是不是?才见了一面,就心里乱得打熬不住了是不是?要不,我好事做到底,叫徐平业今天晚上就来陪你……”
  舒芯气得脸色发白,打断她道:“邵姐,你不要乱说!”
  “我没有乱说嘛。大家都是过来人,都改革开放了嘛,又不是黄花闺女,扭扭捏捏多别扭。干脆,把那些过门都省了吧,直截了当的多痛快。”邵姐越说越来劲了。
  “邵姐,你要痛快就同他痛快去吧,不关我的事。只是,请你以后在我面前,再也不要提徐平业三个字。”
  邵姐一点也不恼,继续喋喋不休地劝说道:“小舒,你不要生气,我不过是说着玩的嘛。其实,凭良心说,我觉得徐老板虽然老了一点儿,但还是很适合你呢。唉,咱们女人哪,没结婚时是抢手货,结了婚就成了大路货。要是离了婚呢,就成了打折商品了。女人一离婚,就不值钱了,就像商店里的打折商品一样,越拖到后来,折数越低。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所以嘛,该出手时就出手,尽量减少损失吧。你要是趁现在嫁出去,还可以打个八九折。要是再拖几年,就会减少到五六折三四折了。真到了清仓大甩卖的地步时,恐怕连徐老板这样的货色也嫁不到,你吃亏就大了。”
  一想到就是因为这个脑满肠肥的徐平业到家里来,才导致云飞离开,舒芯便气不打一处来,恨恨地说:“邵姐,我已经说了,我永远也不想再见到徐平业了!”
    “唉,你要是对徐老板不满意,我再给你物色其他男人,怎么样?”
  舒芯说:“不必了,邵姐。我这辈子不想再嫁人了,我对男人已经没有兴趣了。”
  “咦,莫非你想当尼姑?没志气,真丢我们女人的脸!人家都说,失败是成功家老妈,从哪儿跌倒了,就从哪儿爬起来嘛。过去,男人把我们女人当成褥子压在下面,现在我们翻身了,也要把他们当成被子盖在上面!”
  舒芯正色道:“邵姐,请你别再男人女人的了,我很烦。你以后要是不再谈这些事情,我们就还是好朋友好姊妹。否则,我们的交情也就到此为止了。再见了。”
    不待邵姐回答,舒芯便啪的一下挂断了电话。
  挂断电话以后,舒芯的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下来。俗话说,当事者迷,旁观者清。这邵姐虽然说话粗鲁,但往往直截了当,从不绕弯子。她一眼就看穿了云飞的心思,真是厉害。唉,自己同云飞相处的日子也不算短了,怎么就一直把他当成啥也不懂的大男孩看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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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1/16 23:03: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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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云飞突然不知去向,家里虽然只少了一个人,但却像少了许多人似的清冷空旷,没有了往日的热闹和勃勃生机。舒芯沉默寡言,连同田小秋说话的兴趣也没有了。除了必不可少的业务上的应酬外,舒芯经常独自坐在房间里,一个人静静地沉思。
    舒芯以女人特有的细心,将结识云飞以来,直到他离去之前的所有细节,仔细地反复回忆,渐渐理出了一些眉目。她愈来愈感觉到,云飞真的很喜欢她。如果说,这种纯真的感情,过去还仅仅限于是弟弟对姐姐的依恋的话,那么,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两人之间相互了解的加深,这种感情也悄悄发生了质的飞跃,只不过,两人都没有觉察罢了。徐平业的到来,就像一根导火索,打破了家里表面的宁静和平衡,引爆了隐藏在云飞心灵深处的感情积淀,平静的湖面便掀起了连天波涛,造成了云飞的愤然出走。听到舒芯将要嫁人,云飞的反应竟是如此强烈,这使舒芯感到震惊。云飞的突然离去,恰恰将他心中的秘密暴露无遗,那便是对舒芯的深藏不露的关爱。显然,他不愿看到舒芯嫁给别的男人,这才愤懑地离去。舒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大男孩一样的云飞心中,竟会蕴藏着只有成熟的男人才能具有的阳刚之气。一经意识到这一点,舒芯的心中,不禁充满了惶然和甜蜜,使她寝食难安。她深信,既然云飞爱着自己,他便不会绝情地一去不复返。总有一天,他还会回到自己的身边来。舒芯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一旦云飞归来,她便要向他袒露自己的心怀,向他倾诉自己的思恋之情。在这个世界上,她什么都可以失去,唯独不能再失去云飞了。让年龄的差异、身份的悬殊等世俗的偏见全都见鬼去吧,她只要自己心爱的人儿。哎,能和心爱的人生活在一起,并被对方所爱,哪怕这幸福的时刻只有短暂的一天,也死而无憾了。
    舒芯翻箱倒柜,找到了郑云飞留下来的唯一的一张底片。这是郑云飞初到商店值班时,为了办理城市人口暂住证,舒芯带他到照相馆里去照的一张半身相。舒芯把底片找出来,将这幅珍贵的照片放大了,配上一个精致的相框,放在床边的床头柜上,让云飞朝夕相伴着自己。
  舒芯再一次从感情的低谷走了出来,重新燃起了对生活的希望。白天,她兢兢业业地经商;晚上,她潜心读书,认真写笔记和日记。舒芯的笔记所涉及的内容十分广泛,有她对生活的体验,有读书的心得体会,还有结识云飞以来的种种经历和心中的酸甜苦辣。实在累了,她便将云飞留下的睡衣拥在胸前,安然进入梦乡。
    第一次遇见郑云飞的地方,成了舒芯心中的圣地。有空时,她常常来到南明河边,在遇见郑云飞的那棵大雪松下,久久地停留。她多么希望,云飞干活累了,又会来到这儿憩息。雪松下的草地依然郁郁葱葱一片碧绿,然而,云飞的身影却已消失不见。舒芯满腹惆怅,沿着青云路旁的南明河畔,一直走到下游的甲秀楼,又从甲秀楼慢慢走回青云路。蜿蜒的南明河依然碧波荡漾日夜奔流,但河畔再也没有云飞那高大英俊的身影。
    舒芯还到一些建筑工地去寻找过云飞,但都一无所获。每当她看见那些农民工在默默无言地挖土、抬石头,背着沉重的背兜,踩着颤悠悠的跳板慢慢走上翻斗车,倾倒背兜中的泥土石块时,想到心爱的云飞一直就是这样辛苦地干着重活,她禁不住感到一阵阵心痛。
    虽然邵姐已经向徐平业转达了舒芯的逐客令,但徐平业仍然不死心。他垂涎于舒芯的品貌和财富,每隔一些日子,就要到舒芯的商店来纠缠一回。他甚至振振有辞地宣称,自己是单身汉,舒芯是单身女;单身汉追求单身女,是宪法赋予他的权利,谁也管不着。特别是从饶舌的田小秋的嘴里,知道舒芯的弟弟云飞已经出了远门,很久都不能回来时,徐平业的胆子愈发大了。他有事无事就跑到芯芯便宜店里来纠缠。即使舒芯不理他,或者舒芯不在家,他也要到商店里来,天南地北地同田小秋瞎吹牛混时间。徐平业的策略很简单,想通过这种死缠烂打的方式,让大家都知道他是舒芯的未婚夫,逼迫舒芯就范。徐平业还经常给田小秋一些小恩小惠,收买田小秋,让她在舒芯面前帮自己说话。田小秋得了好处,常常不知天高地厚地向舒芯说徐平业的好话,劝说舒芯嫁给徐平业。舒芯忍无可忍,训斥了田小秋一顿,田小秋这才稍稍有所收敛,不敢过于放肆,但对徐平业暗中送给她的小东西,仍然照收不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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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1/16 23:0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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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徐平业厚颜无耻地纠缠不休,再加上商界其他男人的觊觎,使舒芯感到心烦极了。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舒芯决定采取果断措施,使徐平业的痴心妄想彻底破灭,也让其余那些不怀好意蠢蠢欲动的男人不要再想入非非。
    舒芯在商界的朋友中放出风来,称经过北京的朋友介绍,自己已经有了如意郎君,对方是奥地利一家公司的年轻经理,名字叫做约德尔,两人已经订婚了。然后,舒芯说自己要出国去结婚,给了田小秋一笔钱,让她回家去休息半个多月。为了让大家深信不疑,舒芯以自己太忙为由,索性让邵姐帮忙给自己预订了一张从北京飞往奥地利的机票。在田小秋离开商店回乡下的那天,舒芯将商店关了门,果真从贵阳乘飞机飞往北京,再随旅游团从北京飞往奥地利,安安心心度假去了。
  半个月以后,喜气洋洋的舒芯从奥地利回来,带来了许多礼物,分送给贵阳商界的朋友们。同时,舒芯还在芯芯便宜店的门前挂上两个大红灯笼,在楼上每个房间的玻璃窗上都贴上大红“喜”字,整个商店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待到田小秋从乡下回来,看到商店焕然一新,不禁惊讶不已,心里羡慕得要死。她津津有味地吃着舒芯送给她的奥地利糖果,觉得外国的糖果好象也比中国的甜。她想,要是以后能跟着舒芯出国去,自己也嫁给一个胸口长着长毛的外国男人,到外国去坐大飞机、坐大轮船,那就美死了。
    由于中国实行对外开放以来,中外交流日益频繁,跨国婚姻已屡见不鲜。舒芯以其精明干练,把“出国结婚”的前前后后安排得天衣无缝,好像真有其事一般。加上她本身如此美丽富有,要嫁上一个满意的异国郎君,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所以大家都深信不疑了。
    这样一来,不光是徐平业彻底死了心,再也不敢登门造次,就连那些暗中对舒芯抱有非分之想的单身贵族,也只好望而却步了。
    舒芯这才清静下来。
    然而,舒芯始料不及的是,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在夏师泊的鼓励催促下,郑云飞离开花溪,冒雨来到了飞机坝,想向舒芯表明自己的心迹。当他在风雨中匆匆赶到芯芯便宜店的门前时,商店已经关门,街上的行人很少。郑云飞抬头一看,心中不禁大吃一惊——舒芯卧室的玻璃窗上,透着明亮的灯光,竟显出两个红色的大大的“喜”字来!起初,他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急忙使劲揉揉眼睛,睁大了眼睛再仔细看时,见窗子上确实贴着两个大红“喜”字。他的心直往下坠,六神无主地将目光移开,见楼上其余房间的窗子上,都贴着鲜红的大“喜”字;商店门前屋檐下挂着的两个大红灯笼,透着温馨的红光,在雨夜中不停地晃来晃去。
    郑云飞感到一阵绝望,心里像刀割一般疼痛。联想到上次看到徐平业在芯芯便宜店里随意进出,郑云飞意识到,自己最担心、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舒芯还是嫁给了徐平业。
    郑云飞无力地跌坐在雨地里,手里的雨伞掉落在地上。他怔怔地望着舒芯卧室的窗户发呆,身上一阵阵发冷。大雨哗哗地下了起来,在地上溅起了朵朵灰白色的水花,雨水淋湿了他的头发,淋湿了他的全身,他仍然呆坐着一动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舒芯卧室里的灯光熄灭了,郑云飞打了一个冷噤,这才从迷茫的状态中惊醒过来。他虽然竭力控制着自己,但还是忍不住流下泪来。雨水和着泪水,无声地顺着他的脸庞流淌下来。他强忍着心中的凄楚,对着舒芯的窗户,默默地QiDao,虔诚地祝愿她一生平安。然后,他最后望了望舒芯的窗户,才慢慢地离开飞机坝,消失在风雨中。
    雨越下越大,郑云飞在暴雨中踉踉跄跄地往南明河边走去。由于连着下了几天大雨,南明河水上涨了许多,河水汹涌奔腾,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宁静。最后,郑云飞在雨雾中来到了河边的那棵大雪松下,这是他与舒芯第一次相遇的地方。触景生情,他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伤,扑倒在大雪松下,放声大哭起来。
    汹涌的河水呜咽悲鸣,湮没了他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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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清晨,天快亮的时候,浑身湿淋淋的云飞才回到花溪,回到夏师泊家里来。
    夏师泊一夜没合眼,在等云飞回来。看到失魂落魄的云飞脸色灰白、嘴唇发青的样子,夏师泊大吃一惊。
    夏师泊一把拉住云飞,颤声问道:“云飞,你咋了?”
    “夏老师,舒芯她……她嫁人了!”云飞伏在夏师泊的肩上,忍不住失声大哭起来。
    “别哭,孩子……”夏师泊心里难受极了,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几天,云飞才从悲伤中慢慢恢复过来。
    这天晚上,夏师泊来到云飞的卧室里,诚恳地对他说:
  “云飞,打起精神来!舒芯已经嫁人,你也不能一蹶不振。你才二十多岁,以后的路还很长。我们实验的第一阶段已取得了预期成果。你如果不愿再进行实验,可以提出来,我决不会勉强你,我们的实验就到此为止吧。经过多年的苦心研究和动物试验,我已经初步解决了人体隐身的难题。但我不能使隐身人像正常人一样生活,这是我最大的失败。我担心,把你引进这项风险很大的实验中来,会使你不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甚至会毁了你的一生。我真的很为难,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云飞坦然道:“老师,我已经考虑好了。您是我的恩师和父亲,您的需要就是我的使命。您正在从事一项前所未有的研究,您是为了人类的正义事业。能够在这项研究中成为您的助手,是我的荣幸。一个人的一生是否幸福,不是以他的寿命的长短或拥有财富的多少来衡量,而是看他的生活是否有意义,是否有价值。萤火虫的生命虽然只有短暂的几个小时,但它曾经发过光,照亮了漆黑的夜空;苍蝇虽然能苟活很长时间,但它只会在垃圾堆上追腥逐臭,活得再长又有什么意义?老师,我愿意做一只小小的萤火虫,燃烧我的生命……”
  夏师泊感动得热泪盈眶,用颤抖的手轻轻地拍了拍云飞宽阔的肩膀,说:“谢谢你,孩子。我已经研制出一种新的隐形制剂,正在阿义身上做实验。要等阿义的实验成功了,才能在你身上进行。在动物实验没有取得最后成功以前,隐形制剂不能用于人体,这是基本原则。所以,你得耐心等待一段时间。你可以继续看书学习,继续锻炼身体,为以后的实验做好准备。”说到这儿,夏师泊的神色有些忧郁起来,说:“这些日子,我每隔一天给阿义喂一次隐形制剂。喂满三个月后,阿义将能够隐身。它如果不交配,就能跟其它下司犬一样活得很长。可是,如果它交配了,在很短时间内就可能死去。阿义不能交配传种留下后代,实在很可惜。”
  郑云飞这才明白,这一段时间,夏师泊教授在给阿义喂食时,每隔一天,就要在食物里添加几毫升无色透明的液体,原来这便是隐形制剂。想到阿义不能像正常的狗一样交配繁殖了,郑云飞有些着急起来,问道:“夏老师,既然这样,你为哪样不用其它狗做实验呢,用阿顺也可以嘛。”
  夏师泊摇摇头,说:“不行,阿顺性格暴躁,喜欢逞凶霸道,绝不能用它做试验。用阿顺或其它狗做试验,它们能隐身了,要是胡作非为起来,那就糟了。谁也制止不住它们,连我也没有办法。阿义则不会乱来,我完全放心。这就是必须用阿义做实验的最重要的原因。”
  原来是这样。郑云飞点点头,不由得深深佩服夏教授考虑问题的周密细致。
  第二天清早,郑云飞很早便起了床。这时,小董还在睡觉。郑云飞悄悄来到花园对面的小房子里,想看看阿义吃了隐形制剂以后,身体有些什么变化。
  可是,阿义不在小房子里。
  “阿义,阿义……”郑云飞轻声呼唤着,走出小房子,寻到后面的花园里来。不远处,传来阿义快活的回应的声音。郑云飞抬头一望,不禁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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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园旁边的栅栏外面,阿义激动万分地搂抱着一条体型端庄漂亮的雌性大狗,正在进行交配。在它们的旁边,站着一位须发皆白神态安详的老头儿。郑云飞曾经见过这个老头,知道他姓安,是生物系的退休老教授,也是夏师泊的好朋友,常到夏师泊家里来玩。
  “阿义!”郑云飞急得大喊一声,纵身越过栅栏,抢到阿义身后,想要将它抱下来。
  安教授伸手制止了郑云飞,皱眉道:“小伙子,你搞哪样?”
  “阿义它,它不能……交配。”
  “胡说!你看阿义它不是交配得很好么?!它已经长大成年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不不,安老师,您不知道,阿义不是一只普通的狗……”郑云飞急得不知该怎样解释才好。
  安教授的神色缓和下来,笑眯眯地说:“这我知道,阿义的确不是一只普通狗,它是一只纯种下司犬。要是一般血统的狗,我还瞧不上呢!我家的爱丽思,虽然是一条普通狗,可是你看它长得多雄健多漂亮!把它配给阿义,这是多好的事情啊!”他诡诈地眨了眨眼睛,继续说,“夏师泊这老家伙是个老封建死脑筋,他自己不娶媳妇,也不让阿义娶媳妇,这不合乎情理嘛。爱丽思和阿义的婚事,我给夏师泊提过几回了,他老是推三阻四不答应。我实在没有办法,就只好先斩后奏了。待会儿,夏师泊睡醒了,我再给他打个电话,告诉他阿义和爱丽思木已成舟了,不把他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才怪呢,哈哈……”
  郑云飞的脸上流汗了,央求道:“安老师,求求您了,让阿义下来吧。它的身子骨还没有长硬朗,再继续下去,它会……死的!”
  安教授一愣:“看把你急的,不会这样吧?没这样严重吧?你别慌,不能硬把阿义抱开。再等一会儿,它俩会自然分开。”
  又过了十多分钟,阿义和爱丽思终于分开了。郑云飞心疼地抱着阿义,轻轻抚摸它汗水淋漓的身子,低声说:“阿义,你没事吧?”
  阿义有几分羞怯地望着郑云飞,舔了舔他的手。
  “小伙子,你告诉夏师泊那老家伙:等爱丽思生崽了,我会送一只新品种小名犬给他,决不食言。”说完,安教授在爱丽思的脖子上扣上了皮带,拉着一步两回头的爱丽思走了。
  阿义温驯地伏在郑云飞的怀里,依恋地望着爱丽思渐渐远去的身影,湿润的眼睛里流露出从未有过的温情,喉咙里呜呜地发出了低声的呼唤。
  “唉,可怜的阿义……”郑云飞禁不住一阵心酸,几乎落下泪来。
  待爱丽思走远看不见了,郑云飞才把阿义轻轻放在地上,带着它慢慢走回小房子来。他让阿义伏在地上休息,默默地抚摸着它身上闪闪发亮的湿润的剑毛,心里既难受又不知所措,不知道该不该把阿义同爱丽思交配的事情告诉夏教授。这件事情太严重,对夏教授无异于晴天霹雳,云飞担心他难以承受这沉重的打击。可是,如果将事情隐瞒下来,云飞会觉得愧对夏教授的信任,心里会忐忑不安。
  云飞感到左右为难,反复考虑了好久,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对夏教授说真话。
  郑云飞刚走进客厅,便听到楼上传来夏师泊愤怒的吼声:“……你这个骗子,老混蛋!杀人犯……”
  郑云飞一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飞快地奔上楼去,跑进夏师泊的卧室里,只见夏师泊脸色铁青,瘦削的身子微微颤抖,紧握着电话听筒在厉声叫骂:“老安,你咋做这种缺德事?你的良心让狗吃了?……喜结良缘?结你妈的鬼打狗屁缘!你那条烂母狗是把刀子,它会杀了阿义,要了阿义的命!……”
  郑云飞这才明白,原来是安教授打电话来,向夏师泊讲了阿义同爱丽思交配的消息。郑云飞见夏师泊气得身子发抖,赶忙跑过去,劝道:“夏老师,你消消气……”夏师泊一把推开郑云飞,对着听筒咬牙切齿地骂道:“老安,要是阿义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他愤愤地挂断了电话,一下子仰倒在床上,伤心地用拳头捶着胸口,眼角流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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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云飞从未见夏师泊这样愤怒伤心过,吓得手足无措,连声喊道:“夏老师,你别气,别生气……”
  夏师泊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才稍稍平静下来。他勉强支撑着坐起来,余怒未息地说:“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老天不让阿义活,是老天灭我!老安咋这样糊涂,做出这种蠢事来?这该死的老家伙……”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下来,伸手拍拍额头,说:“唉,我咋忘了,老安是个高血压,气不得!唉,老安……他也是不知情啊,不能全怪他。云飞,我刚才太气,是不是骂得太过分了?”
  郑云飞点点头,说:“老师,你不该那样骂安老师。他不知道,阿义不能交配。”
  夏师泊内疚地说:“安老师血压很高,我不该那样乱骂他,我担心他受不了。”他拉着郑云飞的手,像个孩子似的问道:“你说,我是不是该打个电话去,向安老师道歉,让他消消气?”
  郑云飞说:“应该。”
  夏师泊拿起电话来,拨通了安教授家的电话,说:“我是夏师泊,请找安教授……”待安教授来接电话了,夏师泊歉意地说:“老安哪,我刚才太过分了,特地向你赔礼道歉……我是真心实意的啊……不怪你,是我自己大意了。你别生气,别放在心上啊……好好,这样就好,你要开开心心才好……哪天我来看你,负荆请罪。你好好休息吧!”
  放下电话后,夏师泊的脸上又愁云满布,低声说:“云飞,你让阿义上来。”
  郑云飞走到窗口,见花园对面关实验动物的小房子那儿,阿义伏在地上,仍高昂着头,警惕地注视着四周。郑云飞招招手,喊道:“阿义,过来!”
  阿义马上跳起来,像一道白色的闪电穿过草地。才几秒钟时间,它已经雄赳赳地跑进卧室,站立在夏师泊的床前,摇了摇小牛角般朝天耸立着的短尾巴。
  “阿义,来。”夏师泊朝阿义招招手,阿义便轻捷地跳上床来,温驯地依偎在主人的怀里。夏师泊爱怜地抚摸着阿义,低声说:“阿义,挺住,你要挺住。”
  郑云飞放下心来,对夏师泊说:“老师,阿义没事,你瞧它多精神。”
  夏师泊思索片刻,说:“但愿这样吧。阿义服食隐形制剂已有两个月了,再过一个月,它就可以隐身,成为世界上第一只能隐身的下司犬。没想到,今天会发生这种事情。行百里路,半九十。事已至此,我只好停止给它喂隐形制剂,这次实验也就功亏一篑,到此为止了。”
  郑云飞不解地问:“为什么呢?”
  “因为,阿义同安教授家的大狗交配了,如果继续喂给它隐形制剂,它隐形后,可能活不了多久,就必死无疑了。现在停止实验,也许能挽救它的生命。”
  郑云飞惋惜地说:“实验半途而废,您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好可惜!”
  “是可惜。可是必须这样。”夏师泊深情地注视着阿义,平静地说,“阿义不是一只普通意义的实验动物,它是我的朋友。为了挽救朋友的生命而放弃实验,放弃眼看就要实现的登顶,值得,我不后悔。”
  郑云飞心里禁不住微微一震,对夏师泊的敬仰之情愈发加深。
  接下来的两天里,阿义的身体状况似乎正常,好像没有什么问题。可是,第三天上午,当阿义跑上楼梯,要去夏师泊房间的时候,却在楼梯上一个趔趄,差一点跌倒。这在阿义身上,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郑云飞一愣,正要去抱阿义,阿义却硬撑着站起来,眼里闪现了一丝羞愧的神色。它尽量保持平稳,若无其事地走进夏师泊的房间里。看到主人正坐在沙发上看书,它轻轻跑了过去,亲昵地舔了舔主人的手。
  郑云飞跟进去,凑在夏师泊耳边,低声讲述了阿义在楼梯上差一点跌倒的事情。
  夏师泊的手颤抖了一下,书掉落在地上。郑云飞赶忙把书拾起来。夏师泊长叹一声,沉重地说:“开始了……”
  他考虑片刻,对郑云飞说:“云飞,你拿一床毯子来,铺在我的床边,给阿义睡。从今天起,阿义就睡这儿,我亲自照料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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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过去,阿义的身体每况愈下,渐渐变得虚弱起来。夏师泊忧心如焚,亲自熬人参汤给阿义喝,请兽医和中医给阿义诊治,都没有明显效果。阿义下楼活动的次数越来越少,经常一动不动地匍匐在地毯上,那曾经威风凛凛的硕大的头颅伏在前爪上,眼睛也没有过去那样神采奕奕了。
  夏师泊憔悴不堪,一下子衰老了许多。
  郑云飞安慰夏师泊道:“老师,阿义的体质好,过一段时间,它就会好起来的。”
  夏师泊沮丧地坐在沙发里,头低垂着,两手抱着脑袋,手指深深地陷进银白色的头发里。过了许久,他抬起头来,满是皱纹的眼角流下了两行老泪,颓然叹道:“唉,云飞,你不知道,在阿义之前,我曾经让两只小白鼠、一只猫和一只猴子能够隐身。在同异性交配之后,它们很快就死了。活得最长的那只猴子,也没能超过二十天。这是一个死结,我把能想到的方法都试过了,还是无法解开。我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向贺望舒老师求救了,也许他能救阿义。你到安徽去一趟,看能不能找到贺老师。如果贺老师还在,阿义可能还有一线希望。他不在了,阿义就没救了。”
  云飞问道:“贺老师在安徽的什么地方?”
  夏师泊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听说,他住在安徽宣城的章公渡,那里是他的家乡。”
  “我这就到安徽去,想法找到贺老师。”
  “你这一去,也许十天半月就能回来,也可能要去很久。孩子,你再陪我几天,陪陪阿义吧,它喜欢你。”
  “好的,老师。”郑云飞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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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在受夏师泊之命,离开贵阳奔赴安徽寻找贺望舒之前,郑云飞想惩罚一下何自全。
  自从知道是由于何自全的见异思迁,才导致舒芯的生活遭遇不幸以后,郑云飞一直想教训一下这个负心的家伙,为舒芯出一口恶气。郑云飞先到复兴路去寻找何自全,经过一番周折,才打听到何自全的家用电器商店因为经营不善,负债累累,已经倒闭多时了。债主们上门讨债,吓得何自全东躲西藏,四处躲债,连家也不敢回。但是,老是在外面躲债也不是长法,何自全只好变卖全部家产,好不容易才还清了债务。现在,曾经得意一时的小老板何自全已一贫如洗,在市西路宣利红的服装小店里打工,帮宣利红叫卖衣服。
  郑云飞打听到何自全的下落后,便到市西路来,暗中寻找何自全。
  市西路是贵阳市最繁华热闹的地方。这里是个小商品批发集散地,零售业也很发达,服装、日用品、化妆品、小百货应有尽有,凡是人们生活中需要的小东西,这里都能买到。另外,这里的东西价格便宜,许多人都喜欢来这里买东西。
   自从市政府把市西路定为步行街,禁止机动车通行以后,这里的买卖日益兴旺发达,成天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十分热闹。
  这样的地方,自然成了小偷们梦寐以求的黄金宝地。本地的小偷们常来这里光顾,外地的小偷也慕名而来,赶到这里凑热闹,渐渐形成了派系。为了争地盘,各派小偷之间还打了好几次群架。结果是,强龙压不了地头蛇,地头蛇也吞不下强龙,闹了个几败俱伤。后来,小偷群中学历最高的军师(据他自吹是高中毕业)出来调停,说大家都是有技术的人,都是为着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来了,以其打架斗殴不务正业,还不如和平共处共谋发展。众小偷认为他说得很对,几大门派的小偷头头派出手下喽啰,去菜市上偷了几只大公鸡来,去货架上取了十几瓶烧酒和几十个大磁碗来。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众小偷聚集在市郊的森林公园,喝鸡血酒,还闹嚷嚷地说什么“喝杯烧酒,交个朋友”,小偷界从此便风平浪静不再内讧,一心一意搞业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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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来,可苦了到市西路买东西的平头老百姓,特别是那些中年妇女们。因为这些女人的荷包里一般都有几个闲钱,胆小怕事,反应迟钝,跑得又不快,便顺理成章地成了小偷们作案的首选目标。
  由于市西路频频发生窃案,引起了市公安局的高度重视,几次“严打”下来,着实清净了一段时间。但“严打”一过,小偷们又卷土重来,照偷不误。这是因为,小偷群体内部分工明确,头头一般不上第一线干活,而是袖手旁观坐享其成。在第一线忙活的是一些十岁左右的孩子,是名副其实的“小”偷。这些孩子大多是无家可归的流浪儿童,被大偷授以偷窃技术,胁迫作案。因孩子们目标较小,容易得手;即使失手被抓进派出所,也是未成年人犯法,派出所拿他没有办法,教育一阵子又得放出来。小偷刚放出来,又被大偷收编回去,继续作案。如此恶性循环,着实令人头疼。
  郑云飞到市西路市场来,寻到宣利红的服装小店时,看到小店铺面前的凳子上,站着一个身体瘦弱、肩膀瘦削的小个子男人,正在声嘶力竭地叫卖衣服。他的左耳上有一块明显的黑痣,喊话的声音尖细,带有浓厚的娘娘腔,这正是何自全了。何自全左手提着一件廉价的花衣服,右手拿着一根像手杖一样长短的竹竿,用竹竿使劲拍打着脚下的凳子,发出“啪啪”的响声,吸引过路人的注意。随着竹竿拍打凳子的节奏,何自全用尖细的声音高声喊道:
  “过来看,过来瞧,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里头全是便宜货,价廉物美划得着!嗨嗨嗨,里面走啦里面转,看看划算不划算!跳楼价,大出血,见钱就卖大甩卖!想买就赶快,比比哪个手脚快……”
  郑云飞站在围观的人群里,仔细打量何自全。只见何自全的脸色黑里透青,皮肤松弛,一副憔悴不堪的样子;颧骨突出,两颊深凹,脸上刮不下二两肉来;才三十多岁的人,背就有些佝偻了,头发花白,像个六、七十岁的老头;他的身体十分单薄,让人有些担心,即使是一阵不大的风吹来,也能将他吹倒;他费力地用竹竿敲打着凳子,似乎那半截竹竿竟是十分沉重。
  郑云飞原本打算,寻到何自全以后,将他狠揍一顿,替舒芯出一口恶气。但是,看到何自全这副落魄猥琐的样子,知道他已经受到了命运的惩罚,郑云飞改变了主意,不愿因揍这个卑污的家伙而弄脏了自己的手。郑云飞暗想,天作孽,犹可活;人作孽,不可活。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命运之手迟早会公平地回报这人世间的芸芸众生。看到何自全像一条丧家之犬一样苟延残喘,郑云飞心里感受到了复仇的快意。他不愿再看到这个令人恶心的家伙,转身悄然离去。
  一路上,郑云飞百思不得其解,想不通舒芯当初为啥会鬼迷心窍,糊里糊涂地嫁给这个人渣?
  当郑云飞路过派出所门口时,看见两个愁眉苦脸的民警把几个年仅八九岁的小偷放出来。民警们苦口婆心地对小偷们进行了第N次再教育,小偷们也第M次信誓旦旦保证以后不再犯案,然后双方挥手告别。
  几个迷途的孩子刚离开,那中年民警突然蹲在地上,把脑袋埋在膝盖上,两手抱在脑后,无声地痛哭起来。另一个青年民警十分诧异,问道:“赵炬中,你咋了?”
  赵炬中抬起头来,说:“小李,这民警我干了二十多年,我是干不下去了,我没脸见人。我想辞职回家,做点小生意混日子算了。”
  小李感到有些惊讶,说:“你咋这样憨?当民警虽然工资低一些,但毕竟是铁饭碗,有稳定的收入。你没见现在招考公务员,哪一回不是挤破门槛打破脑壳?我都是费了好大的劲,考了好几回,又找熟人帮忙,才挤进来当警察的。你别做憨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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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炬中用袖子抹了抹眼泪,痛苦地说:“你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懂。我家娃娃正在上大学,家里也经不起折腾。可是,我爱人前天来这条街买衣服,遭小偷把钱偷光了!你想一下,我在这里当警察,连自己的爱人都遭偷!这是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作案,欺负人啊!我爱人气得要死,骂我窝囊无能。你说,这警察我还有脸当下去吗?我真想把这些小偷的手全砍了,可是又不敢,我不能执法犯法呀……”
  小李劝道:“老赵,别胡说了。你不要哭,这是在派出所,要注意形像。”一边说,一边将赵炬中拉进派出所。
  郑云飞悄没声息地离开派出所,疾步往刚才那几个孩子走的方向跟去。不一会儿,在大西门附近的一个小巷子里,郑云飞看见那几个偷窃失手的孩子被三个大人围在一个角落里,被劈头盖脸地打骂。被打的孩子不敢哭,只是用手抱住脑袋,被打得在地上滚来滚去。惩罚完了,一个横眉竖眼的矮胖子把几个孩子逐一提起来,凶巴巴地骂道:“你们这几个笨手笨脚的小私儿,派出所的门槛都遭你们踩烂了,丢死老子的脸!”他指指旁边一个穿西装戴金丝眼镜的廋高个,说:“你们跟着军师去,让他老人家露一手给你们瞧瞧,看看哪样才叫‘偷遍天下无失手’!军师他老人家要是高兴了,传个一招半式给你们,管保你们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有花不完的钱!”
  “军师?”郑云飞微微一愣,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他仔细回忆了一下,才想起那次舒芯的商店半夜被盗时,有小偷曾叫一个瘦高个的黑影为军师。郑云飞这时才注意到,在圈子外边,靠墙站着一个文质彬彬的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这家伙长得又瘦又高,身着一套浅灰色高档名牌西装,足穿一双擦得亮光光的米色凉皮鞋,戴着一副金丝眼镜,一点都不像小偷,倒像是个“吃了原告吃被告”的夹着公文包活抢人的蹩脚律师,或者是个靠假文凭行医的江湖郎中。他双手抱在胸前,冷笑着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仿佛是个局外人。他虽然一言不发,也不出手打人,但郑云飞凭直觉感觉到,这个名叫军师的家伙才是小偷群中的厉害角色。
  军师伸出两个指头,姿势文雅地摘下金丝眼镜,从裤子荷包里摸出一块绒布擦了擦镜片,这才戴上眼镜,用细长的手指沾一点口水抹抹头发,很有风度地说:“孩子们,现在,跟我到市西路去,我露一手绝活让你们开开眼界。我不但要拿钱包,而且要把装钱包的皮包也一起拿过来,你们可看好了。”
  于是,军师风度翩翩地往前面走去,几个孩子跟着,又回到市西路来。郑云飞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看军师怎样下手。
  进入市西路后,人群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军师用阴沉的目光将附近的人群扫视几遍,很快便将目标锁定在一个身材廋小的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孩子身上。
  眼前这位女孩子像林黛玉一样弱不禁风,用一个指头就可以将她拿翻,安全方面似乎不存在隐患。因为军师刚才已经对徒儿们夸下海口,所以这一回一定要十拿十稳,不能有一点儿闪失。不然,这个面子可就丢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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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师微微一笑,在心里给这个即将倒霉的女孩子起了个美丽的代号叫“林黛玉”。这是他的职业习惯。军师文化水平不高,但却读了许多杂书,特别崇拜作家。他早就盘算,在将来金盆洗手退居二线以后,要将自己毕生的心得体会编写成一本书,以确立自己在小偷界的泰斗地位。他把这本专著的名字都想好了,书名就叫《偷法大全》。所以,每偷一个人,他都要给这个倒霉蛋起一个既好听又容易记住的代号。晚上睡觉前,他便将这天作案时所用的手法、存在的问题、需要改进的地方以及有什么心得体会等,用只有自己才能看懂的暗语和符号,记在一个硬皮本子上,以便将来写专著时好用。这样的本子他已经记满了两本,目前正在记第三本。
  现在,军师不慌不忙地跟在“林黛玉”的后面慢慢转悠,寻找机会下手,反正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
  “林黛玉”的肩上挂着一个挎包,背带长长的,挎包老是斜吊在小肚子面前,警惕性蛮高。军师一眼就看出,这挎包是真皮的,至少价值一千元。即使挎包里只有卫生纸和小镜子,也值得一偷。何况,这小妮子穿一条紧身连衣裙,裙子上没有一个荷包,钱包只能放在挎包里。
  终于,机会来了。“林黛玉”在商场里七转八转,来到一个专卖真丝围巾的柜台前,被那些五颜六色质地很好的真丝围巾吸引住了,停下步来。军师不失时机地上前一步,挨着她站着,微笑着扶扶金丝眼镜,也低下头来看那些围巾。
  卖围巾的售货小姐以为这是老夫少妻一对儿,赶忙笑脸相迎,抱出一堆十分漂亮的围巾放在柜台上,殷勤地向她推荐这条推荐那条,巴不得他们把围巾全部买走。
  “林黛玉”显然心情不错,挑了一条淡紫色起白色百合花的真丝围巾,双手往后一抬,将围巾围在脖子上,对着镜子左顾右盼。
  就在她双手一抬的一瞬间,军师手指间夹着的锋利的刀片已经轻轻划断了挎包的背带。军师十分自然地将挎包接在自己手中,脸上挂着微笑,看林姑娘试围巾。
  卖围巾的小姐看见女顾客刚刚抬起手来,她的先生便体贴麻利地将她肩上的挎包接过来,夫妻间的配合默契已经到了天衣无缝的地步,心里着实羡慕得要命。售货小姐心想,唉,自己以后要是能找到这么一位温柔体贴的丈夫,即使他比自己大二十岁,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正当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军师对她做了个鬼脸,神秘地笑了一下,朝“林黛玉”那边歪了歪嘴,并将手里的挎包轻轻一抬。售货小姐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想跟自己的妻子开个玩笑。售货小姐抿嘴一笑,点了点头,表示愿意跟他合谋,开这个善意的玩笑。
  军师悄悄离开柜台,往外面走去。售货小姐见他刚走了十多步,从人群中走出一个高大俊朗的年轻人,紧挨他站着,亲热地将一只手搭在他的头上,两人低声说了一会儿悄悄话。然后,那年轻人便消失在人群里,军师则停住不走了,直直地站立在那里,并慢慢将挎包高举过头顶,像一尊塑像一样一动不动。售货小姐很受感动,觉得这位先生不仅幽默体贴,而且处处为别人着想;他开玩笑开得那样风趣自然,没有一点刻意雕凿的痕迹;但他之所以不走远,是怕玩笑开过火了,会吓着妻子。售货小姐又叹了一口气,把自己未来丈夫的年龄限制又放宽了十岁,心想:“唉,以后要是能遇到这样的好男人,即使他比我大三十岁,我也一定要嫁给他。”
  其实,这位纯朴好心的小姐并不知道,在军师与那年轻人之间,发生了她根本无法想像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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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云飞一直悄悄跟在军师身后不远的地方。当军师偷窃得手,正要溜出商场的时候,郑云飞闪身而出,轻舒猿臂,一只手抓住军师拿包的手,另一只手按在军师的头上,使出梵净猿臂功中的“梵净压顶式”,差一点把军师的脑袋压进肚子里去。
  军师像被五雷轰顶一样吓个半死,半分也动弹不得,连声说:“好汉饶命,这包您老人家拿去,算是小的孝敬您老人家的一点心意。”一边说着,一边使出吃奶的力气,想回过头看看,自己是栽在哪一位高人的手里。
  “老实点,不许回头,不许大声说话。”郑云飞在军师耳边低声喝道,“现在,我让你瞧瞧我的厉害。你试着把力气用到脖子上,拼命跟我对抗一下。听到没有?”
  军师低声说:“知道了。”
  “好,我要把你的脑袋向左转90度。”郑云飞说着,使出一招“扭转乾坤”,五个手指头像五根钢爪一样,牢牢抓住军师的脑袋,暗运臂力,将他的脑袋轻轻向左面一转。军师拼命想保持脑袋不动,但哪里办得到,脑袋随着那人的声音马上转向左边。
  “现在,我想把你的脑袋向右转180度,向右看齐。”郑云飞说道,用手向右轻轻扭动。军师拼命挣扎,但自己的脑袋却像牵线木偶的脑袋一样,顺从地按照那人的意思转向右肩。
  军师吓得魂飞魄散,脸色像白纸一样没有一点儿血色。
  郑云飞又轻描淡写地说:“现在,我想把你的脑袋旋转360度玩玩,你可能会听到颈骨发出‘咔嚓’一声轻响。不疼的,你别怕,只要一秒钟时间,一切烦恼都结束了。”
  军师吓得浑身瘫软,只觉得天旋地转。若不是被那人死死抓住身子,早就瘫倒在地上了。他两眼翻白,可怜地低声哀求道:
  “使不得,千万使不得!颈骨一被折断,小的就死定了。我家里还有七十岁的老母亲,孩子刚上幼儿园,您杀了我一个,就等于杀了三个人。大师父,大侠,老人家,求求您饶了小的一条性命吧。只要您饶我一条小命,我这辈子给您当牛做马,您叫我干啥都行。求求您了!”
  “看来,你还有点孝心。好吧,我就饶你一命。现在,你把挎包举起来,举过头顶。”
  军师顺从地将挎包高高地举起来。
  郑云飞继续吩咐道:“过一会儿,那女孩儿来要她的包……”
  “我就马上把包还给她……”军师讨好地说,脸上开始有了一点儿血色。
  “不,你不要把挎包还给她。”
  军师的脸色又变得蜡黄了,惶惑不安地问:“那……我咋办呢?”
  “你要一直把挎包高举着,一路喊着:‘我是小偷,我偷人家的包’,一直到遇见警察为止。如果遇不到警察,你就领着那女孩,到市西路派出所去,找一个名叫赵炬中的警察,向他投案自首。市西路派出所,你晓得不?”
  军师连连点头道:“晓得,贵阳市所有的派出所我都晓得。”
  “你就说,你是仰慕市公安局的田昌逸警官的威名,才来主动投案自首的。记住没有?”
  “记住了。”
  “就这样吧。记着,你要是敢耍花招,你的颈骨随时都会‘咔嚓’一声响。”
  “谢谢大师给小的指了一条光明道路,小的一定照办。”军师如蒙大赦,把挎包高高地举着,老老实实地站着一动不动,等那女孩来抓。
  郑云飞离开后,周围的顾客见军师独自一人呆呆地站在那里,把挎包高高地举着,都以为他是从鹿冲关精神病医院打脱出来的精神病人。一些人远远地围着他看热闹,带小孩的大人赶忙牵着孩子走开,生怕吓着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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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好一会儿,“林黛玉”终于选好了两条比较满意的围巾。正当她准备付钱的时候,才猛然发现自己的挎包不见了。这一惊非同小可,她大声尖叫起来: “我的包?我的包!我遭小偷了!”
  售货小姐抿嘴笑道:“你别慌,你的先生跟你开玩笑呢。瞧,他在那儿等着你呢。”
  林姑娘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自己的挎包竟然被一个陌生男人高举着呢。
  林姑娘手里拿着围巾,尖声叫着冲过去扑到那男人身边,想夺回自己的挎包。可是那男人个子高,手中的包又举得老高,林姑娘跳了几次,都够不着,急得要哭出声来,只好拼命扯住他的西装不放。
  那男人却不管这一套,用尖细的嗓音喊着:“我是小偷,我偷人家的包……”一边喊着,一边朝外面走去。
  商场里的人被眼前发生的事情弄得莫明其妙,围着军师和林姑娘指指点点。许多人认为军师肯定是个神经病,但神经病人居然会偷东西,偷了东西竟然不逃跑,还老打老实地不打自招,这就有些奇了。中国人喜欢看热闹,越是人多的地方越喜欢去。大家闹嚷嚷地拥着军师和林姑娘,跟着他们朝派出所走。
  卖围巾的售货小姐见事情急转直下,眼看这笔生意是做不成了,弄不好还会蚀本,赶忙跑过来,从林姑娘手里抢回自己的围巾。她拿着围巾往回走,暗自庆幸自己还没有嫁给那种疯疯癫癫的大年龄男人。她重新回到柜台后面,呆坐在板凳上冥思苦想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她那晕晕糊糊的脑子经过一番胡思乱想,最后才算是总结出一条经验:以后找男朋友的时候,对那些越是幽默风趣体贴周到的大年龄男人,越是要多个心眼。
  市西路派出所的值班室里面,民警赵炬中刚刚从情绪低迷的景况中回过神来。确实,小李说得有道理,现在的工作不好找,生意也不好做。如果自己冒冒失失地辞职下海,说不定不仅找不到钱,还会被海水呛死。自己受折腾倒也罢了,但孩子读书怎么办?孩子刚考进大学,家里如果保持现在的温饱水平,孩子尚可勉强完成学业;如果连这点收入都不能保证,孩子读书可能也就会半途而废了。
  赵炬中思前想后好一阵子,觉得还是咬紧牙关硬撑下去,继续当警察。不管如何艰难如何窝囊,也要干到儿子大学毕业以后再说。
  街上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声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赵炬中和小李警觉地快步来到派出所的门外,只见一群人正拥着一个戴眼镜的瘦高个子和一个姑娘,闹嚷嚷地朝派出所走来。那穿着西装的瘦高个子手里高举着一个皮挎包,一边走,一边高声喊着:“我是小偷,我偷人家的包……”
  赵炬中和小李对望了一眼,心里不约而同地想道:“原来是个神经病。”他俩抓小偷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小偷,但从来没有见过自我标榜主动送上门来的小偷。
  这一群人来到派出所门前,停住不走了。戴眼镜的瘦高个很有礼貌地朝赵炬中和小李鞠了一躬,文质彬彬地问道:
  “请问,赵炬中警官在不在?”
  赵炬中对瘦高个说:“我就是赵炬中,这位是李警官。你是谁?”
  “鄙人是贵阳市小偷界中的泰山北斗,人称‘军师’的便是。”
  这精神病人居然自称泰山北斗,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哄笑声。
  赵炬中不动声色,继续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鄙人受到市公安局田昌逸警官的恩德感召,前来向赵炬中警官投诚自首,改恶从善。”
  这个家伙竟然知道赵炬中和田昌逸警官的名字,这就有点蹊跷了。赵炬中决定要好好查一下,便对小李使了个眼色。小李会意了,堵住那些围观的群众,只放瘦高个进来。谁知那个一言不发紧紧抓住瘦高个的衣服不放的姑娘,也硬挤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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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李说:“同志,你……”
  姑娘说:“他是小偷,他偷我的包。”说着,便抓住瘦高个手里的挎包,想夺过来。
  瘦高个却死命护住挎包,疯疯癫癫地说:“大师说了,这个皮包不能给你,必须交给赵警官。不然的话,我的颈骨就会喀嚓一声折断,我就没命了。”他说着,用力甩开姑娘的手,恭恭敬敬地将皮挎包交给赵警官。
  赵警官接过挎包来,将两人带进办公室里坐下来,进行了例行登记。那姑娘的名字叫林倩。军师给她起了个绰号叫“林姑娘”,也算是歪打正着了。瘦高个在“曾用名”一栏里,端端正正地写下了“军师”两个字。赵警官哭笑不得,但看得出来,这家伙对“军师”的头衔确实看得很重。
  登记好以后,赵警官单刀直入地问林倩道:“姑娘,这挎包是你的吗?”
  “是的。”
  “请你说说,包里有些什么东西?”
  “有一个手机、一串钥匙、一个钱包。还有……”她有些脸红了,稍稍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说,“单位里的一个同事,写给我的一封信。”
  “钱包里有多少钱?”
  “我们刚发工资,里面有一千八百多块钱。啊,对了,里面还有一张工资单,上面有我的名字。”
  军师在心里暗暗叫苦道:“天哪,这个损失太大了!”
  赵警官将挎包里的东西清点一遍,仔细将钱包里的钱数了一下,证明这姑娘说的是实话。对那封信,他连看也不看,便放进了挎包里。
  林倩看在眼里,心中十分感激。
  最后,赵警官对林倩说:“姑娘,我再核实一下。你记得你的手机号码吗?”
  “记得。”
  赵警官指指办公桌上的电话机,说:“请你拨通你的手机,行吗?”
  林倩毫不犹豫地拿起话筒来,很快拨了一个号码。
  桌上的手机立即响了起来。
  赵警官点点头,将所有的东西重新放进挎包里,交给林倩,说:“姑娘,让你受惊了,很对不起。你可以走了。”
  林倩感激地握了握赵警官的手,说:“谢谢警官!”
  她习惯地正要把皮挎包往肩上挂,这才发现,挎包的背带已经被军师用刀片割断了。她愤怒地瞪了军师一眼。
  军师连忙说:“惭愧,惭愧。”
  待那姑娘走了以后,赵炬中继续对军师进行讯问,小李在一旁作记录。
  赵警官问军师道:“你老实交待,你当小偷有多长时间了?都作过些什么案子?”
  军师惊-魂未定地左右看看,脖子禁不住一阵隐痛,低声答道:“警官,我能不能抽一支烟再说?”
  赵炬中说:“你抽吧。”
  军师从荷包里拿出一包精装中华牌香烟来,食指轻轻一弹,一支香烟便从烟盒里跳出半截来。他将烟叼在嘴里,又摸出一个精致的美国“芝宝”牌打火机来,将烟点燃了,猛吸几口烟,定了定神,这才慢条斯理地招供道:
  “警官,说来惭愧,我今年四十岁,误入歧途干小偷这一行,已经有二十多年工龄了。我可能天生就是个当小偷的料。我还在读初二,就开始偷东西。我先是偷同学的钢笔和零用钱,渐渐地,我偷东西上瘾了,一看见别人有东西,手就发痒。后来,我的胆子大了,连老师的东西也敢偷,有一回,偷到校长办公室去,把校长和副校长的私房钱洗劫一空。这件事情惊动了公安局,几下子就把我给查出来了,把我弄进去劳教了两年。出来后,书是读不成了,我只好重操旧业,苦心钻研手上活路。我拜了一个开锁王为师傅,把他的技术发扬光大。几年下来,这世上所有的防盗门和保险柜,在我的眼里看来,就跟纸糊的一样了。这些年来,我作案无数次,从来没有失过一次手。同行们恭维我是‘偷遍天下无失手’,我也就当仁不让了。当然,我只做小案子,找点零用钱,从来不做大案子。我认为,搞小偷小摸可以活动筋骨,修身养性,预防老年痴呆。搞大案子则是犯法的事情,我绝不会以身试法,跟公安较劲。我文化比较高,做事讲究原则,一直跟公安友好相处,井水不犯河水。警官,说句不客气的话,今天我要不是栽在大师手里,你们想要抓住我,谈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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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李警官说:“你说的大师是什么人?他是不是你的师傅?”
  “哎哟警官,我可没有这样的福气。这位大师是位得道高人,他老人家来无影去无踪,厉害得很……”
  “你不要再东拉西扯瞎编聊斋了,老实交待你的罪行吧!”小李不耐烦了,打断了军师的话。
  军师低下头来想了想,才抬起头来,说道:“警官,我搞的鸡毛蒜皮的小案子有点多,一下子也说不清楚。这样吧,你们把我关起来,我也好有个清静的地方思考一下,写一点东西。美国有两个犯人都当作家了,写出好几本畅销书。咱们中国人不比他们差,也应该出个把犯人作家,为国家争光。”
  小李气得骂道:“就凭你这种偷鸡摸狗的下三滥角色,也配讲为国家争光?”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位卑未敢忘忧国嘛。”军师不卑不亢地说。
  “哼,你还忧国忧民了?你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强盗!”小李愤怒地说。
  军师文绉绉地说:“恕在下直言,李警官此言差矣。鄙人只偷不抢,只是巧取并不豪夺,何来强盗之说?您不要冤枉好人了。”
  小李气得瞪圆了眼睛。赵炬中却不气不恼,拍拍小李的肩膀,心平气和地对军师说:“听你的口气,你想写书?”
  军师点点头。
  “你想写什么书?”赵警官饶有兴趣地问道。
  “回警官的话,我想先出版一本《偷法大全》,详细介绍天下小偷的各种精妙高招。说实话,原先,我是想把这本书写成小偷入门的教科书,专门卖给小偷读。要是全国的小偷都人手一册,销量肯定非常可观了。可是,现在时过境迁,我已经改恶从善了,就不能只考虑经济利益了。我打算把它写成一部内部发行的绝密手册,供警方破案时参考,也算是我立功赎罪的一点心意吧。要是全国的警察都人手一册,按图索骥,抓小偷肯定不费吹灰之力,我也就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了。以后,我还想把我这半辈子富有传奇色彩的经历,写成一部二三十集的电视连续剧,保证比那部叫啥子《天下无贼》的电影还精彩。这部电视连续剧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天下有贼》。扪心自问,我觉得我的写作才能,比那些只会用身体写作的美女作家,要强上不止一百倍。只不过我过去工作太忙,一直没有时间坐下来写作罢了。要是哪家电视台有眼光,现在就给我稿费约稿,我保证他们一炮打响,把其他电视台全部打下去压下去……”
  军师正在忘乎所以地胡吹乱侃,桌上的电话铃响了起来。赵警官朝军师摆摆手,示意他别再说话。军师连忙住口,神情紧张地望着赵警官。
  赵警官拿起电话来,礼貌地说:“这里是市西路派出所。请问您是哪位?……”
  电话是刚才被军师偷了皮挎包的林倩打来的。她的皮包这么快就失而复得,心里对警官十分感激,便打电话来,向赵警官表示谢意。因赵警官刚才叫她用桌上的电话拨通了她的手机,所以,她的手机上留有派出所的电话号码。
  “警官您好!我是刚才在派出所里,你们帮我找回皮包的林倩。”电话那边,传来了林倩的声音。
  赵警官高兴地说:“啊,是你呀!你好你好!”
  林倩说:“警官,那小偷招供了吗?”
  赵警官用眼角扫视扫军师一下,说:“他还没有招供,还在干扯。你把他交给我们了,就只管放心吧!”
  林倩说:“警官,你们一定要狠狠打击这些家伙,他们太坏了!”
  赵警官说:“你放心,我们一定会依法处理的。”
  林倩说:“谢谢你们,警官!”
  赵警官微笑道:“别客气。要说谢,应该是我们谢谢你。”
  小林说:“以后,如果你们工作需要,我一定会积极协助你们。有需要我做的事情,只管吩咐。”
  赵警官说:“谢谢!有你的大力支持,我们的工作一定会做得更好。”
  林倩说:“现在社会的治安情况比较复杂,你们肩上的担子很重啊!不打搅你了,祝你们工作顺利!再见!”
  赵警官高兴地说:“好的,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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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师听不见电话里林倩说的话,却一字不漏地注意听着赵警官的话,观察赵警官脸上的表情,在心里紧张地进行分析。他的思维极为敏捷,想象力十分丰富,很快便将这段通话“破译”出来了。从赵警官回答对方的第一句话:“他还没有招供,还在干扯……”军师便敏锐地断定,这个“他”即是指自己,电话肯定是在商场里逮住自己的那位神出鬼没的“大师”打来的。因为,自从进了派出所以后,没见警官给谁打过电话作过汇报。目前,知道自己在派出所受审的人,除了这两个警察以外,就只有那倒霉蛋“林姑娘”和在商场里抓住自己的那个大师了。林姑娘的皮挎包背带已被割断,现在一定正忙着找皮匠修补挎包,要不就是在哭哭啼啼地找男朋友诉苦呢,绝不会无事找事做打电话到派出所来。从赵警官接电话时的客气程度来看,对方肯定就是那个身负绝艺的厉害角色大师了。一经判断出电话那边就是大师,他与赵警官的通话内容就不难猜测了——
  赵警官拿起电话,礼貌地说:“这里是市西路派出所。请问您是哪位?……”
  “嗨,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我是你的拜把子大哥!”大师在电话那边笑着说。
  赵警官高兴地说:“啊,是你呀!你好你好!”
  大师说:“兄弟,那小偷招供了吗?”
  赵警官用眼角扫视扫军师一下,说:“他还没有招供,还在干扯。你把他交给我们了,就只管放心吧!”
  大师说:“这个军师是小偷的头儿,你们绝不能轻饶他!”
  赵警官说:“你放心,我们一定会依法处理的。”
  大师说:“也行,交给你处理,我也放心。你们为民除害,老哥子谢谢你们啦!”
  赵警官微笑道:“别客气。要说谢,应该是我们谢谢你。”
  大师说:“要是这家伙还不老实,你就把他放出来,让我收拾他,我只要轻轻一下就拧断他的脖子。以后,你们想抓哪个坏蛋,只管打个招呼,我随时给你手到擒来。”
  赵警官说:“谢谢!有你的大力支持,我们的工作一定会做得更好。”
  大师说:“别开口闭口就是谈工作,你累不累?这样吧,你把这家伙审完了,我请你喝茅台。还是在老地方,不见不散!”
  赵警官高兴地说:“好的,谢谢你!”
  一经“破译”了赵警官与大师的通话内容,军师便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这时才真真切切地明白,要是再不老实,再说半句假话,把赵警官惹火了,可能会马上将自己放出去,由大师自行处理。那么,离开派出所走不出百步,自己的脖子就会“咔嚓”一声被大师拧断,今天就得横躺在地上,等火葬场的车子来拉走了。
  果然,赵警官放下电话后,漫不经心地玩弄着手里的圆珠笔,微笑着问军师道:“你说句实话,你想不想让我们放你出去?”
  军师马上吓得心惊肉跳,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我不出去,我不……不出去!警官,求求你们,把我关起来吧!”
  赵警官和小李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有些纳闷。小李心想:“莫非这家伙真是个神经病?”赵警官则不动声色,胸有成竹地说:“是关还是放,要看你的案情轻重和你坦白交代的态度来决定。别磨时间了,你老实坦白交代吧!”
  “是是,我坦白,我坦白。”军师连声说,摘下金丝眼镜来,用衣袖揩了揩眼角流出来的两滴眼泪。然后,他双手捧着金丝眼镜,毕恭毕敬地将眼镜交给赵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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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警官不解地说:“眼镜你自己留着戴吧,不用上交。”
  军师低声说:“警官,我的眼睛是好的,一点也不近视。我读书少文化低,生怕人家瞧不起,所以,我偷了这副好看的金丝平光眼镜来戴,是想装门面。赵警官,我对您真是佩服得很。在我彻底坦白之前,您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要是您愿意回答,我死也瞑目了;要是您不愿意回答,我也不怪您。因为,像我这样的人,是不配知道您的秘密的。”
  “你想问什么问题?说吧。”
  “我想知道,”军师嗫嚅了一下,低声说,“您和抓住我的那位大师是什么关系?他老人家是您的亲戚还是拜把子弟兄?要不然,他老人家为什么要抓住我不放,非要我来向您自首呢?”
  赵警官坦然笑道:“你读书不少,应该知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这句话吧?”
  军师点头道:“知道,知道。”
  “这就是我给你的回答。”
  “啊……我明白了,明白了,谢谢您的教诲。我一定老老实实坦白交待,争取警方的宽大处理。”军师心悦诚服地说,“李警官,请你把刚才的审讯记录作废吧,我刚才说的许多都是假话,连名字都是假的。现在,我重新坦白交待。我要是再说一句假话,大师决不会让我活下去的,我知道了。”说到后来,军师的声音有些哽咽了,差一点哭出声来。
  小李疑惑地看看赵炬中,赵炬中点点头。小李便将审讯记录翻过一页,重新开始记录。
  军师认真地想了想,神情沉重地说:
  “我的真名叫糜亦道,是个惯偷,贵阳市许多大的偷窃案子,都是我犯的。我还收了不少徒弟徒孙,教他们作案。我每做一个大一点的案子,都要记在本子上。我已经记满了两个本子,正在记第三个本子。我住在贵阳城郊的望城坡,其他人住在……”
  糜亦道的坦白交待,使贵阳市多年来的许多盗窃悬案终于水落石出。由于案情重大,赵炬中和小李审讯完糜亦道以后,立即将案情上报到市公安局。市公安局决定由田昌逸负责这个案子。当晚,田昌逸便组织大批警员,突袭了贵阳几大门派小偷的十多个住地。这一役干得干净漂亮,除个别当时外出作案的小偷侥幸逃脱以外,几大门派盗窃团伙的骨干几乎全被逮捕归案。侥幸漏网的小偷,有的吓破了胆,从此改邪归正,有的则逃往外地去了。
  从此,贵阳市的社会治安状况大为改善。市西路市场更是风平浪静,连外地流窜来的小偷,也不敢轻易涉足市西路市场。
  上级有关部门论功行赏,给赵警官和李警官各记二等功一次。不久,赵炬中被调往另一个派出所,升任副所长。
  田昌逸警官的名气愈来愈大,威镇群盗。以至于到了后来,小偷们在赌咒发毒誓时,也常常说:“要是哪个做了对不起兄弟的事情,叫他出门就撞到田昌逸!”
  糜亦道由于有重大立功表现,被上级法院从宽处理,判处有期徒刑十年。他从此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劳动十分认真,经常受到监狱管理部门的表扬。有时候,糜亦道偶尔也发挥一技之长,被监狱管理部门派到一些单位去,帮他们打开那些出了大故障,连第一流的开锁王也无法打开的重要的保险柜。
  至于他是否能成为犯人作家,那是后来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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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郑云飞与夏师泊和阿义依依惜别,带着夏师泊给贺望舒老师的亲笔信,前往安徽去寻找贺望舒。
  几经辗转,郑云飞来到安徽省宣城市,这里是贺望舒老师的故乡。贺望舒离开贵阳已近四十年,他现在是否还在人世?是否还住在宣城章公渡?对这些情况,郑云飞一无所知。郑云飞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在《宣城晚报》上刊登了一则寻人启事:
  
  敬禀贺望舒老师:
  您五十多年前在贵阳市任教时所教的学生夏师泊,年近七旬,有要事相求,特派其学生郑云飞到您处拜望。
  望贺老师的亲友及学生见此启事后,请告知《宣城晚报》编辑部,速与郑云飞联系。
  致礼!
  
  这则启事在《宣城晚报》上连续登载五天以后,终于有了回音。贺望舒老师的一个学生无意中看到了启事,马上与郑云飞取得了联系。原来,贺老师依然健在,并且仍然住在家乡章公渡。
  郑云飞欣喜万分,立即搭上客车,前往章公渡。
  在一间俭朴的老屋里,郑云飞见到了景仰已久的贺望舒老师。出乎意料的是,贺老师虽已八十多岁,依然身体硬朗,银髯飘飘,面色红润,比夏师泊还要健康得多。
  郑云飞自我介绍以后,恭恭敬敬地双手呈上夏师泊的亲笔信。
  贺老师接过信来,拆开就看,目力依然很好。看完信后,他呵呵大笑,不住地打量郑云飞,说:“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呀!夏师泊好眼力呀,他比我强多了。孩子,听你的口音,你是贵州人?”
  郑云飞点头道:“是的。我家祖祖辈辈住在贵州,我是个土生土长的贵州人。”
  “贵州是个好地方啊!”贺望舒由衷地赞叹道,“那儿山清水秀,充满了灵气,是个难得的灵秀之地。我在贵州工作多年,很喜欢那儿。如果不是遇上文化大革命,发生了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我肯定也在贵州安家落户了。咦,夏师泊怎么样了?”
  郑云飞诚挚地说:“贺老师,夏老师很想念您。他经常跟我说起您,感谢您对他的教导。”
  贺望舒摆摆手道:“啥子教导,不值一提,不值一提!”他突然话锋一转,急切地说:“夏师泊在信中说,他在进行人体的隐形研究,他曾经使几只小动物能隐身?”
  郑云飞点点头。
  贺望舒连连摇头道:“不可能,我不信。哪里会有这种事情!当然,从理论上看,夏师泊这小子还真有点道理,也亏他想得出来。但是在实际上,难度太大,人类的科技水平,目前还没有达到这样的高度。这不像杂技团的大铡活人耍魔术,玩的是障眼法。欧美的魔术大师,还能把火车飞机都变没了呢,他们玩的也是障眼法。夏师泊居然异想天开,想搞啥子隐身人?他的想法倒是很好,可是根本办不到。你说说,那只下司犬阿义是咋回事?”
  郑云飞把阿义的情况简略地介绍了一下,说:“老师,我说的是实话,夏老师的研究确实有成果了。只不过,他的研究还有很大的缺陷,比如说,隐形动物不能交配,一交配就活不长。为了解决这个难题,夏老师费尽了心思,耗尽了心血,还是没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他心里很痛苦,常常整夜整夜的失眠。他的身体很不好,甚至担心自己会不久于人世了。所以,他急着叫我来找您,是要我向您汇报他的研究成果,同时也想请您看看,能不能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救救阿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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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望舒眉头紧锁,担忧地说:“连夏师泊都束手无策了,看来,情况相当严重了。我可以试一下想一下,看能不能帮他一点忙。只是,你们别对我抱太大的希望。夏师泊的水平比我高,早就后来居上了。我年轻时候喜欢吹牛,比如说,那个所谓的‘化学元素周期表顺口溜’,早就有了,根本不是我的发明。我却吹牛说是我发明的,哄哄夏师泊那一伙乳臭未干的小娃娃玩。谁知道,他们居然信以为真,对我崇拜得五体投地。现在回想起来,我觉得很内疚,不该哄那些娃娃。”
  郑云飞说:“贺老师,事情已经过去了,您别放在心上。夏老师对您一直非常感激,他说,如果没有您当初给他打下的基础,就没有他的今天。”
  贺望舒感慨地说:“夏师泊的隐形研究虽然还没有完全成功,但已经取得了很大突破,他完全可以把研究成果公诸于众。就凭这一项了不起的发明,他在化学界已经遥遥领先,成为泰斗级的大人物了。”
  郑云飞摇头道:“不,老师,还不到时候。夏老师说了,这项隐形技术还不成熟,还需要进一步完善。现在公诸于众,还为时过早。我认为,夏老师是对的,搞科学研究,最忌讳急功近利。”
  贺望舒愣了一下,拍拍脑袋说:“对对,夏师泊是对的,你也不错。唉,他比我更认真严谨,淡泊名利,这才是真正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难得的是,他选拔人才比我有眼光,选到了你这个百里挑一的好孩子。夏师泊在信中对你赞不绝口,我还有点不以为然,以为他是乱夸奖你。现在看来,他真是慧眼识人,比我强多了。我不行,我看错了人,助纣为虐,帮助了一个小坏蛋。现在,这个小坏蛋变成了大坏蛋,惹下大麻烦了。唉,我追悔莫及啊!”
  “老师,你说的是谁?”
  “柳照化。”贺望舒恨恨地说。
  “柳照化?这个名字好熟悉。”郑云飞想了一下,心里不由一震,“啊,是不是公安部最近公开通缉的那个大毒枭?”
  “不错,正是他,大毒枭柳照化。”
  郑云飞有些糊涂了,问道:“您怎么会认识他呢?”
  贺望舒叹息道:“十多年前,柳照化到我这儿来求教的时候,还只有二十多岁,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他到我这里来,是请教一些化学研究方面的问题。他初中毕业以后,曾经在工厂里当过工人,又参军到边防部队当过兵,受过正规的传统教育。从部队转业后,柳照化在法院里当过干部,办过案子,懂得法律。他很聪明,智商极高,虽然只读过初中,但在化学方面的造诣和见解,却远远超过许多化学系的研究生。他长着一副憨厚的娃娃脸,说话面带笑容,彬彬有礼,很讨人喜欢。我以为碰见了一个少见的化学天才,一下子就喜欢上他了。
  “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同柳照化交谈过几次后,我深受震撼。真的,我心里当时的感觉,只能用‘震撼’才能形容。他太聪明,常常会冒出许多平常人想不到的新奇想法。我很奇怪,他这么年轻,怎么会掌握那么多知识?不久,他拜我为师,我们成了忘年交,几乎无话不谈了。有一次,他告诉我说,他正在审理一个毒品案子,对人工合成冰毒产生了研究兴趣。他想知道,如果不用麻黄素,改用其它物质代替,能不能合成冰毒?在理论上是否行得通?这真是个大胆奇特的想法。云飞,你知道冰毒吗?”
  “了解一些。”云飞谦虚地说,“夏老师给我讲过,冰毒就是甲基苯丙胺,又叫甲基安非他明或去氧麻黄素。冰毒是一种纯白色的晶体,晶莹剔透,外观像冰一样,所以一般人叫它为‘冰毒’。冰毒最早是由日本人发明的。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日本军队给士兵服用冰毒,用来提高战斗力。制造冰毒的主要原料是麻黄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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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望舒点头道:“不错,制造冰毒的主要原料确实是麻黄素。换句话说,如果没有麻黄素,就不能生产冰毒。所以,世界各国警方看准了这一点,多次对生产麻黄素的基地进行了大规模的围剿,力图从根本上断绝冰毒的原料来源。为了对付警方的穷追猛打,一些走投无路的制造毒品的集团纷纷投入重金,进行研究,想寻找麻黄素的替代产品,但都以失败而告终。柳照化向我提出的这个问题,在实际操作上,几乎是个无解的难题。但是,从理论上来说,我认为是行得通的。我以为柳照化是法院的干部,他对这个问题感兴趣,是为了研究破案。我当时便坦率地对他说:‘从理论上来看,几种物质或多种物质通过化学反应,必然会产生新的物质。从化学的角度来说,任何东西都可以通过人工方法合成出来,冰毒也不例外,只不过,人们还没有找到正确的方法罢了。就像用硬度很低的矿石可以炼出坚硬无比的钢铁,用毫无纤维的树脂可以合成出柔韧的尼龙丝一样,化学反应真是无所不能。’柳照化又问我:‘老师,世界上的物质种类太多了。您认为最接近麻黄素的化学性质的物质,大概有哪些?’我当时对他毫无戒心,便随口说出了十多种化工原料的名称。柳照化的天赋太高,几乎到了过目不忘、耳听能诵的地步。他根本用不着笔记,就把我所说的东西全记在脑子里了。他的眼里放出光来,站起身来,对我深深鞠了一躬,感激地说:‘贺老师,我明白了,你使我茅塞顿开。感谢你对我的教诲,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了。’说完这几句话以后,柳照化就告辞走了,从此再也没到我家来。后来,我听人说,柳照化嫌在法院工资太低,辞职下海,到外地经商去了。
  “想不到的是,几年以后,有一天,有两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找到我家里来,恭敬地说,他们是柳老板的手下,奉柳老板的命令,来接我去玩。我一问,才知道他们说的柳老板就是柳照化,他经商发了大财,想接我去他那儿玩玩。我已经多年没见到柳照化了,心里还真是想他,就随那两个年轻人去了。一路上,两个年轻人对我照顾得很周到,像伺候老太爷一样。我们先坐飞机到福州,出了机场,早有一辆宝马豪华轿车等在那儿了。车子离开福州,往西面开了好久,到了一个环境很美的私人山庄里。我记得那座山庄的名字,大概叫潜龙山庄吧。谁知道,我在山庄里住了半个多月,却没有见到柳照化一面。他的手下人说,柳老板因为生意繁忙,临时出国去了,要我在山庄里多住些日子。我成天无所事事,养尊处优,很不习惯。我闹着要回老家去。柳照化的手下人留我不住,只好送我回来。离开山庄的时候,他们送了一个黑色的提包给我,说是柳老板孝敬我的一点小意思。我还以为是什么纪念品,打开皮包一看,里面竟然是一大包现金,大约有二十多万块钱吧!如果他送给我一件小礼物,我也就收下了。可是,一下子就送这么多钱,我坚决不要。我对那些人说,我不是关公,你们老板也不是曹操,我也用不着挂印封金,谢谢他的好意,就此告辞了。那些人见我态度坚决,只好把钱收起来,乖乖地送我回来。现在,我才知道柳照化用我教给他的知识,加以改进发展,竟在不用一点麻黄素的情况下,用普通的化工原料,人工合成生产出几十顿冰毒。唉,我教书育人,想为国家培养出几个有用的人才,没想到却教出了世界上最危险的大毒枭,命运真是捉弄人啊!”
  郑云飞安慰道:“老师,您不要太难过。说不定,您教的那个柳照化真是下海经商发了财呢,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咱们中国有这么多人,同名同姓的人不少。说不定,您教的柳照化跟公安部通缉的那个柳照化,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仅仅是同名同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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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望舒悲哀地说:“孩子,你别安慰我了。你说的这种可能性,我也想过。可是,最近电视上播出了通缉柳照化的照片,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他就是曾经拜我为师的那个柳照化。他还是那张笑眯眯的娃娃脸,一点也没有变。算起来,他今年应该有四十岁了吧,可还是那么年轻,跟十多年前差不多。特别是他额头右面的那个明显的小伤疤,是他当兵训练时留下来的印记,一点也不会错。这家伙真是胆大包天,搞出了这样大的案子,居然还敢保持原来的模样,也不去美容院整一下容。他这是在蔑视我们哪!啊,我想起来了,我有一张柳照化的照片,是他同我的合影,我找来给你看看。你稍等一下。”
  贺望舒走进书房里去,找了好一会儿,才捧着一本大相册出来。他打开相册,翻到中间,指着一张大照片,对郑云飞说:“你看,这就是他。”
  这是一张师生合影的纪念照。照片中,贺望舒坐在藤椅里,神态安祥。柳照化站在老师的身旁,两手扶在椅背上,笑眯眯地望着镜头,像是一个听话的乖学生。
  郑云飞曾经在电视上的通缉令里,看到过柳照化的照片,印像较深。现在,他仔细看着柳照化十多年前的这张照片,觉得贺老师说得不错。柳照化的样子确实一点也没有变,好像十多年的岁月风霜,并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一点痕迹。
  “看来,还真是他了。”郑云飞叹了口气,深有同感地说:“我也听说,这个柳照化狡猾得很,反侦察能力特别强。公安部门花费大量人力物力,追捕他已经有八、九年了,至今还没有抓到他。有好几次,公安人员都快逮住他了,他却在最后一分钟逃脱了。”
  “庆父不死,鲁难未已。”贺望舒痛心疾首地说,“柳照化心太黑,对钱财的贪欲没有止境。他生产冰毒的速度太快,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据公安部门掌握的情况来看,柳照化只要有一间破仓库当厂房,装上一些简易的设备,再从市场上买来一些普通的化工原料,就可以生产出成顿的冰毒来。他要是逃到国外去,与国外的毒品黑帮同流合污,世界就不得安宁了。柳照化不除掉,毒品将会以空前未有的速度,在全世界泛滥成灾。他已经成为人类的心腹之患了。”
  郑云飞也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眉头紧锁,低头不语,陷入了沉思。
  贺望舒见这孩子一副少年老成的神态,心中不禁凛然一动。夏师泊在来信中,对郑云飞推崇备至,赞不绝口,贺望舒刚开始还有点不以为然,以为夏师泊是言过其实了。贺望舒已经上过柳照化的大当,有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对年轻人持一种谨慎怀疑的态度。但这个郑云飞确实与众不同。他不仅聪明过人,体魄强健,更难得的是他心胸开阔,品格清正。以他这样的年纪,却已有如此修为,实在难能可贵。看来,夏师泊识人用人,确实有过人之处。贺望舒凝神望着郑云飞,心中暗暗赞叹道: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忽然,贺望舒心中一动。他想了想,恳切地说:“孩子,我想请你帮我做一件事情。”
  “老师,您有什么事要我去做,请吩咐吧!”
   “我年事已高,已经力不从心了。在我离开人世之前,你要帮我找到柳照化这个恶徒,劝他改邪归正,不能让他再干坏事了。不然,我死不瞑目。”
  “老师,您想找到……柳照化?”
  “对。”
  “那……我该怎么办呢?”
  贺望舒斩钉截铁地说:“你去找到柳照化,劝他投案自首。如果他执迷不悟,不愿悔改,你就把他交给公安部门,将他绳之以法。”
  “老师,我一定去办。”郑云飞爽快地说,但他那两道浓黑的剑眉马上又紧锁起来,“可是,公安部门追捕他这么多年,都很难找到他藏身的地方。我怎么才能找到他呢?”
  贺望舒长叹一声,说:“我也不知道,他到底躲到哪儿去了。唉,只有碰一下运气了。你到福建的潜龙山庄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他。即使找不到他,要是能找到一点儿线索,也是好的。”
  “老师,柳照化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傻待在潜龙山庄,等人家去抓他呢?既然您都知道潜龙山庄,那么,知道这个地方的人一定不少,柳照化肯定会想到这一点。莫非他就不怕您和其他人举报他吗?老师,您还知道柳照化的其他住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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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望舒沮丧地摇头道:“不知道。云飞,你说的有道理。我也明白,他早就不知逃到哪里了。可是,我只知道这一个地方,只好碰运气了。要是他不在那里,或者一点线索也没有留下,那也许是天不灭曹吧。你回来告诉我一声,我也死心了,也只有抱恨而终了。”
  郑云飞安慰道:“老师,您不要担心。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柳照化早晚总会受到惩罚的。”
  “但愿如此吧。我写一封信给你带去。柳照化看过我的手稿,认识我的笔迹。要是他能接受我的劝告,改邪归正,就太好了。”
  “好吧,老师。我试一试,看能不能找到他。”
  贺望舒太喜欢郑云飞这孩子,生怕他此次只身前往福建去,会有什么闪失,硬要将自己的手机给郑云飞带上,以防万一。郑云飞推辞不过,只好接过手机来,带在身上。
  次日,郑云飞带着贺望舒的亲笔信和渺茫的希望,乘飞机来到福州。他在福州的宾馆和旅行社寻访打听了好几天,终于在一个老值班员那里,打听到了潜龙山庄的下落。原来,这个老人曾经在潜龙山庄当过看门人。后来,柳照化将潜龙山庄卖给了一个富有的香港商人古江南,并把山庄里所有的人员全部遣散了,老看门人这才离开山庄,到福州一家旅行社当值班员。
  潜龙山庄座落在福州西面旗山的大山里,有一条虽然不很宽但路况良好的专用公路与国道相连。这条专用公路直接通到山庄门前,是柳照化为潜龙山庄修建的,平时很少有车辆进去。
  郑云飞费了许多口舌,答应付给三倍的价钱,才说动一个出租车司机,送他进旗山里来。一路上,郑云飞留心观察道路两旁的情况,只见这儿山高林密,环境清幽,真是个隐居的好地方。
  出租车顺着专用公路开了大约一个小时,到了潜龙山庄门前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这里已是公路的尽头。
  郑云飞让司机在车里等着,自己便下了车,不慌不忙地朝铁门紧闭的山庄走去。
  听到汽车开来的声音,有两个身材高大的警卫,从大铁门旁边的门洞里,走了出来。两个警卫的腰带上都挂着警棍,板着脸,拦住了郑云飞。
  郑云飞的心咚咚直跳。他努力平静下来,礼貌地说:“二位大哥,麻烦你们通报一下,我要见你们老板。”
  “你是谁?”一个警卫上下打量着郑云飞,警惕地问道。
  “我从香港来,是你们古老板的朋友。我有一封重要的信,要交给你们古老板。”
  听到郑云飞从香港来,两个警卫的脸色稍稍和缓了一些。一个警卫伸出手来,说:“是什么信?请交给我,由我们递进去。”
  郑云飞摇头道:“不行。这封信很重要,必须由我亲自交给古老板。”
  警卫很有礼貌但态度生硬地说:“按照我们的规定,外人不许走进大门一步。先生,请你能够理解。”说罢,朝着郑云飞微微躬了一下身。
  这两个警卫不卑不亢,说话得体,却态度坚决,毫无通融的余地。郑云飞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懊恼极了。他不愿再低三下四地求这两个警卫放他进去,想把贺望舒的信交给警卫,由他们转交给古江南得了。他正想取信,无意中碰到了腰间的手机,不由得想起对自己满怀厚望的贺老师来,心中十分惭愧。他想,自己这次出来,花了夏老师和贺老师许多路费,却徒劳无功一事无成,别说是找到柳照化了,就连古江南的面也没见到,便灰溜溜地回去,真是窝囊透顶。他犹豫片刻,心一横,决定豁出去,无论如何也要想法见到古江南,亲自将信交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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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一想,郑云飞急中生智,微笑道:“嘿嘿,真没想到,在这深山沟里,古江南这么一个小小的山庄,居然也玩这样大的派头。香港特首的官邸私宅,也没有你们这么多破规矩。这个庄门,我不进也罢,就不再为难二位了。只不过,我下次再到这儿来时,是否还能再见到二位仁兄,就很难说了。就此告辞!”言罢,转身大步向出租车走去。
  两个警卫听出了郑云飞话里的弦外之音。他们见郑云飞虽然年纪轻轻,但气宇不凡,像是大有来头,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他们不敢贸然得罪这位年青人,生怕一不小心耽误了老板的要事,会砸了自己的饭碗。他俩小跑着跟上来,对郑云飞说:“先生请息怒。我们也是执行规定,没有办法,绝不敢有半点为难先生的意思。请先生稍候片刻,我们马上进去报告。”
  “去吧,我还有事。”郑云飞挥挥手道。
  一个警卫陪着笑脸恭立在一旁,另一个警卫快步进去,通报二门的警卫。二门的警卫又将有重要客人来访的消息,层层通报进去。
  在等候警卫进去通报的这段时间里,郑云飞将双手抱在胸前,慢慢踱来踱去,饶有兴致地观看周围的景色,脑子里却在紧张地思考。这个庄园占地面积很大,围墙足有三米多高,戒备森严,一般人根本进不去。看来,这个古江南确实很有钱。他若不拿出三、四千万元港币来,柳照化也不会将这座大庄园卖给他。另一方面,古江南不仅有钱,他与柳照化的交情也一定不浅。否则,柳照化精明过人,狡猾多疑,钱多得用不完,决不会将心爱的庄园出让给他。
  这个古江南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从他这儿,能否探查到柳照化的一点儿蛛丝马迹呢?对这些问题,郑云飞心里没有一点底。当他从老看门人那儿,打听到在多年以前,柳照化已将潜龙山庄卖给古江南后,他对此行已不抱多大希望了。他想,要是能见到古江南,面谈一下,即使一无所获,也好回去对贺老师有个交待了。
  正当郑云飞心里七上八下胡思乱想的时候,潜龙山庄的大铁门无声地打开了,一个皮肤黝黑留着漂亮的八字胡须的印度人模样的中年人走了出来。他来到郑云飞面前,谦恭地鞠了一躬,用流利的汉语说道:
  “不知贵客光临,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郑云飞实在搞不懂,这藏在深山的庄园里,怎么会冒出一个印度人模样的人来?他来不及细想,连忙还礼道:“您客气了。请问您是……?”
  看到郑云飞诧异的神色,来人彬彬有礼地解释道:“在下来自印度,承蒙古庄主错爱,在这儿当管家。古庄主在里面恭候大驾,先生请进。”
  印度管家说着,对郑云飞鞠了一躬,礼貌地在侧前方引路。
  郑云飞随着印度管家走进大门,大铁门便在他身后无声地关上了。两个警卫侍立在两旁,对他躬身致意。
  走进去二十多米,迎面又是一道高大的围墙和大门。庄园外面的那一道围墙和铁门,十分朴素结实,一点也不显山露水。里面的这一道围墙和大门,却像皇宫一般,雕龙画凤,气势宏伟,极尽奢华。
  第二道大门已经打开,两个西装笔挺系着领结的侍卫站立在两旁,面带微笑地注视着郑云飞。郑云飞对他们点点头,正要朝里面走,印度管家却回过身来,不卑不亢地说道:“先生,本庄有一些小规定,希望您能谅解。”
  “什么规定?你说吧。”
  “请把您身上的手机暂时交给我。”
  “为什么?”
  “因为,古庄主喜欢清静,不喜欢外界打扰。所以,本庄没有一部外线电话,工作人员和客人也禁止身带手机。本庄唯一的一个手机,就是古庄主的手机了。只有他老人家一个人,有权使用手机。”
  郑云飞狡黠地笑笑说:“你得了我的手机,不也就可以同外界联系了吗?”
  印度管家吓得慌忙说:“先生,在下可开不起这个玩笑。您的手机,我马上会当着您的面,把它交给古庄主,由他老人家亲自处置。”他说着,从一个侍卫的手里接过托盘来,躬身捧到郑云飞的面前。
  郑云飞无可奈何,只好将带在身上的手机取出来,放到托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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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侍卫手里拿着一个金属探测器,说:“先生,得罪了。请您原谅。”说罢,用金属探测器对郑云飞浑身上下仔细检查起来。当探测器接触到郑云飞腰部的时候,发出了“嘀嘀”的鸣声。侍卫探询地望着郑云飞,眼里露出了疑惑的神色。郑云飞的脸有些红了,从皮带上取下一个钥匙圈来,上面挂着几把钥匙和一把精致的瑞士折叠小军刀。这些东西,是舒芯当初送给郑云飞的。他十分珍视这几样物品,将它们看成是自己的护身符,一直带在身上。郑云飞将钥匙圈放进托盘里。侍卫又在他身上探测了两遍,见没有什么异样,便对管家点了一下头。
  管家这才放心地对郑云飞说:“先生,请随我来。”
  进了二门,里面是一个幽深的庭园,园中有园,回廊曲折,一步一景,颇有苏州园林的韵味。郑云飞跟随在管家后面,沿着弯弯曲曲的回廊朝庭园深处走去。一路上,不时见到一两个身材婀娜多姿的漂亮的印度侍女在忙碌。郑云飞暗暗纳闷,不知道这位富有的香港商人古江南,为什么会对印度人情有独钟。
  在迷宫似的庭园里走了好一阵子,管家将郑云飞带进一间古色古香的中式客厅里。
  背对着客厅大门,在一张红木雕花太师椅里,坐着一个身材矮胖的老人。由于他背向客厅大门,郑云飞看不见他的面容。只见他端坐不动,轻轻咳嗽了一声,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说:“客人来了?”
  管家趋前几步,小声说:“古先生,客人来了,这是他的东西。”说着,将托盘奉上。
  老人从托盘里拿起钥匙圈来,看了看那把折叠小军刀,很内行地说:“嗯,瑞士货,不错。”便放回盘里。他拿起手机,慢腾腾地将手机拆开,取出里面的SIM卡,喀嚓一声折断了,随手扔进窗外的鱼塘里。然后,他将已经毫无用处的空手机放进托盘中,轻轻咳嗽着,慢吞吞地说:“管家,随便没收客人的东西,不太礼貌嘛。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将东西还给客人吧。”
  古江南的声音沙哑而苍老。郑云飞心里估计,这古江南至少有七十多岁了,可能还患有慢性咽炎。
  管家唯唯诺诺地答应着,捧着托盘送到郑云飞面前。郑云飞一言不发,收下手机,将钥匙圈挂在皮带上。
  “听说,你有一封很重要的信,要当面交给我?”老人仍然端坐不动,对站在身后不远处的郑云飞说。
  “是的,古先生。只不过,这封信不是写给您的,而是想请您帮忙,转交给另外一个人。”
  “我可没有闲工夫,也没有精力,给你当信使。你为什么不直接把信交给那个人,反而舍近求远,来这儿找我?”
  “因为,我找不到他。您是他的老朋友,所以,只好麻烦古先生了。”
  “他是谁?”
  “柳照化。”
  老人的肩膀微微动了一下,随即平静地说:“很遗憾,我也多年没见到他了。他是个不受欢迎的人物,连我也烦他。认识这个人,是我一生最大的不幸。你别再徒劳地找他了。也许,他早已经不在人世了。你走吧,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管家,送客。”
  “是。”管家应道,轻轻牵住郑云飞的衣袖,低声说:“先生,请。”
  “古先生,救救柳照化吧,”郑云飞摆脱了管家的手,急切地说,“他已经危在旦夕了!”
  古江南咳嗽了一声,冷冷地问道:“你是谁?柳照化是你什么人?你为啥这样关心他?”
  “我叫郑云飞,柳照化是我的老师的学生。我送的这封信,是贺老师亲笔写的。即使找不到柳照化,能知道他的一点儿消息也好。古先生,您帮帮忙吧!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你说……贺老师?是哪个贺老师?”古江南咕噜道。
  “是贺望舒老师,他在安徽的宣城。”
  古江南似乎被郑云飞的恳切所打动,沉吟半晌,用苍老而沙哑的声音说:
  “嗯,难得你对朋友这样热心。这年头,敢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已经不多了。好吧,把信拿过来,让我瞧瞧,是不是值得我亲自出马。”
  郑云飞从衣兜里取出贺望舒的信,交给管家。管家用托盘将信送到古江南面前。
  古江南拆开信来,仔细读了两遍,点头叹息道:“嗯,不错,看来,是贺老爷子的亲笔。”
  他缓缓抬起头来,仰面对着天花板,一言不发地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久,他才轻轻转动太师椅,转过身来,面对着郑云飞,并摘下了一直戴着的宽边茶色玳瑁墨镜。
  郑云飞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惊得目瞪口呆——眼前的这位香港富商古江南,长着一张胖乎乎的娃娃脸,额头右面有一道明显的小伤疤,眯缝着眼睛和善地微笑着,年纪也就是三、四十岁左右,跟通缉令上的那个大毒枭长得一模一样。
  这个古江南不是别人,正是失踪多年的柳照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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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看到郑云飞惊愕不已的样子,柳照化惬意地微笑起来。他望了印度管家一眼,问道:“这位先生是坐什么车来?”
  “的士,还在外面候着。”管家低声答道。
  “把他打发走。”柳照化轻轻挥了挥手。印度管家立即谦卑地鞠了一躬,躬着腰退出客厅,无声地把门关上。
  客厅里,只剩下柳照化和郑云飞两人。
  “坐下吧,小兄弟,不要老是傻站着。难得你对我这样关心,千里迢迢送来了贺老爷子的信。也许,你在贺老爷子那里,已经看到过我的照片了。不错,我不是古江南,我就是坐不改名行不改姓的柳照化。我们既然是同门师兄弟,也算是缘分吧,不要拘泥于凡夫俗子的礼节,请坐。”柳照化轻松地随意说道,声音不再沙哑也不再苍老,而是显得十分年轻,精力旺盛。
  郑云飞这才明白,在这之前,柳照化说话时的声音沙哑苍老,像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那完全是乔装出来的。郑云飞不由得暗暗叹服,佩服柳照化的心思慎密和表演天赋。
  郑云飞在红木雕花沙发上坐下来,有些拘谨地说:“柳老师……”
  柳照化不屑地摆摆手,笑着打断了郑云飞的话,说道:“不要叫我老师,我不配。我只是个初中文化,学生还没当好呢,怎么敢当老师?在我看来,在这世界上,配称为老师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贺望舒老爷子。其他的人,称教师可以,称老师却不行,包括我在内。你不要叫我老师,也不要像这儿的下人那样,叫我啥子古庄主。你要是不嫌弃,就叫我大哥吧!”
  郑云飞想了想,困惑地说:“大哥,我听福州的人说,在好几年以前,你早就把潜龙山庄卖给香港富商古江南了。你现在还住在这里,莫非,你就不怕……”说到这儿,郑云飞欲言又止,不好往下说了。
  柳照化笑道:“哈哈,你是想说:‘莫非,你就不怕公安局来抓你么’?是不是?”
  郑云飞点点头。
  “兄弟,你真是诚实得可以,我很久没有遇到像你这样坦率的人了,嗯,不错。唉,我在这里面住久了,虽然极尽奢华,可是连一个可以吹牛聊天的朋友都没有,像是坐牢一样,无聊极了。你来得正好,可以陪我聊聊天散散心。”柳照化点燃了一支古巴雪茄,悠悠地吸了一口,若有所思地说,“实话对你说吧,我把山庄卖给古江南,的确有这么回事。潜龙山庄目标太大,不是久留之地。你想,连贺老爷子都来过这里,知道这儿的人一定不少。再说,我感觉到,我的生意做大了,早晚会在公安部挂上号,我还能安安稳稳地在这儿享清福么?不可能了。所以,我只能未雨绸缪,趁早把山庄卖掉。古江南是我的好朋友。他七十来岁了,是个正儿八经的生意人,在商界的名声极好,也很有钱。我只要三千万港币,就把潜龙山庄卖给他,他当然求之不得了。把山庄脱手以后,我就隐姓埋名,在外地隐居起来。果然,我前脚刚走,公安部门的人后脚就来了。他们虽然来迟了一步,但他们知道我同古江南交情很深,估计我也许还会到潜龙山庄来。于是,他们派了两个侦察员,以勤杂工的身份,在山庄里潜伏起来守株待兔,坐等我来自投罗网。嘿嘿,以他们的那么一点儿智商,居然想跟我玩智力游戏,简直是自不量力。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在那边也有内线,他们的一举一动我都清楚。我切断了同古江南的一切联系,让他们在山庄里傻等着,白白浪费时间和人力。双方就这样空耗着,比赛谁有耐心。最后,还是我赢了。那些傻公安在山庄里白等了两年,一无所获,断定我是不会再回来了,只好灰溜溜地撤了出去。我又等了一年,知道公安方面确实对潜龙山庄死了心,把搜捕我的网都撒到外地去了。嘿,我又出其不意,杀了个回马枪,杀回山庄来了。我私下找到古江南,以双倍的价钱,用六千万港币,将潜龙山庄买了回来,让他白赚了三千万。我的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潜龙山庄在名义上仍然属于古江南,但他必须终生保密,不得泄漏这个秘密。”
  “大哥,如果古江南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泄密了呢?”
  柳照化微笑着,用手掌在脖子上轻轻比划了一下,轻描淡写地说:“那么,他就得死,他的家人也将会遭遇灭门大祸。任何背叛我的人都得死,这是我制定的游戏规则。兄弟,你也一样,不能例外。你既然进了山庄,知道了我的秘密,你也得遵守这个游戏规则,要么终生保密,要么马上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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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柳照化在谈到要杀死一个人时,居然谈笑风生笑容可掬,其内心的冷酷无情,已远非常人所能想像。郑云飞的定力虽好,脸色也不禁微微一变。
  “兄弟,你不必紧张,我不过是打个比方而已。你心里一定觉得我很残酷,太冷酷无情,是不是?”柳照化笑眯眯地望着郑云飞。
  郑云飞不禁暗自心惊。他这才相信贺望舒所言不虚,这柳照化确实智商太高,聪明绝顶。别人心里在想些什么,柳照化轻而易举便能一眼看穿。看来,这家伙同时具有狼的冷酷和狐狸的狡猾,同他打交道,得步步小心。
  柳照化眯缝着眼睛盯着郑云飞,依然微笑着说:“兄弟,你现在一定很后悔,不该进这山庄来,不该见我的面吧?”
  郑云飞只好老老实实地说:“是的,大哥,我很后悔,不该来淌这趟浑水。我要是不来送这封信,就哪样麻烦都没有了。”
  柳照化抚掌大笑道:“痛快,痛快!我喜欢你这样的老实人。兄弟,你不知道你说的话有多重要。你刚才要是说了假话,你就活不过今天了。我最讨厌那些自以为聪明,在我面前说假话的人。任何人都别想欺骗我。我不是自吹自擂,真的,我的智商太高,百年难遇。我不敢说是后无来者,但基本上可以说是前无古人了。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你只要在我这儿安心住上几天,玩上几天,我会让你恢复自由。而且,只要你永远守口如瓶,不把在这里看到听到的一切讲出去,你就不会有性命之忧。当然,你也不要心存侥幸,企图从这儿逃出去。你如果动了逃跑的念头,就只能是自取灭亡。实话告诉你吧,我用高薪招募来的保安警卫人员,全都是从部队转业的神枪手。他们说打你的后脑壳,就不会打到脖子上去。庄园的两道围墙,都装有高科技监视器,二十四小时有人监视,连一只老鼠也休想逃出去。我把这些实情告诉你了,是为你好,免得你冒冒失失做傻事。因为,你毕竟是贺老师的关门弟子,是我的同门师弟嘛。贺老爷子的恩德,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我不想让他伤心。”
  说到这儿,柳照化忽然想起了什么重要事情,站起身来,笑嘻嘻地对郑云飞说:“兄弟,既然你来了,我想送给贺老爷子一件珍贵的礼物,麻烦你带给他。你稍等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柳照化步履轻快地走出客厅。过了不多一会儿,柳照化走了回来,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金丝绒锦袋。
  柳照化将锦袋递给郑云飞,在太师椅上坐了下来,眯缝着小眼睛盯着郑云飞看。
  郑云飞接过锦袋来掂了掂。这锦袋有鹅蛋般大小,虽然漂亮,但不很重,里面软软的,不知装了些什么东西。
  柳照化神秘地说:“兄弟,你猜猜袋子里面装的是啥?”
  郑云飞想了想,大着胆子说:“莫非是金沙?”
  柳照化哈哈大笑道:“金沙?金沙哪里会有这个东西值钱!贺老爷子是我的大恩人,我要送礼物给他,当然要送最好的。”
  “这是……?”
  “我看,你别再瞎猜了,打开袋子看看吧。”
  郑云飞小心地拉开扎紧袋口的金丝缎带,从里面取出一个白色丝绸做成的小袋子,袋口同样用白色缎带扎得紧紧的。郑云飞将白色丝绸袋子打开了,才从里面取出一个密封的小塑料袋来,塑料袋里装着一袋晶莹的纯白色粉末。
  郑云飞虽然已有所感觉,但还不敢十分肯定,柳照化却大大方方地说道:“看清楚了吧?这就是冰毒,是我呕心沥血制造出来的高科技产品。兄弟,除了禁毒宣传展览上的照片以外,你过去见过真正的冰毒吗?”
  郑云飞摇摇头。
  “你今天就开开眼界吧。”柳照化出神地望着郑云飞手里的冰毒,发自内心地赞叹道,“你看这结晶多晶莹,品味多纯正啊,真是世界上最好的冰毒!”
  郑云飞眉头微皱,说:“你把这个东西送给贺老师,莫非你想让他也跟着……吸毒?”
  “不,贺老师不需要这个东西。他已经八十多岁了,就让他安安稳稳地颐养天年吧。我请你把这个礼物送给他,是给他出一道难题。我想考他一下,看他能不能用化学还原的方法,分析出我这个产品是用什么原料制成的。这道题目很难,是化学界的歌德巴赫猜想,至今还没有一个人能够破解。公安部门截获我的产品后,花费大量人力物力进行研究,想破解我制造冰毒的秘密,可是至今仍然一无所获。要破解一个天才的作品,必须有另外一个天才出现才行。可惜的是,能与我匹敌的地球上的另外一个天才,至今还没有从娘肚子里跑出来。我太寂寞,有时感到无聊透顶。贺老爷子是我唯一敬重的老师,他也算是十分之一个天才吧,可是,他也未必能解开这道难题。请你转告他,权当是解题玩吧,能解开当然最好,解不开也不必烦恼。”
  “好吧,我一定把这包东西转交给贺老师。”郑云飞把装冰毒的锦袋重新扎好,放进衣袋里。
  柳照化笑道:“兄弟,你想不想尝尝这东西的味道?你如果想要,我另外送你一些,你要多少都行。”
  “不,我不要。”
  “哈哈,你是被那些胡说八道的宣传吓怕了是不是?冰毒其实是好东西呢,能强身健体,提神醒脑,让人飘飘欲仙,使你体验到从来也没有过的美妙感觉。你想,如果冰毒没有这么多好处,为什么吸食冰毒的人会越来越多呢?”
  “大哥,你也吸冰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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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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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不,我从来不吸这个东西。”柳照化摇手道。
  “既然你说冰毒有这么多好处,你为什么不吸呢?”
  “兄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做人嘛,有好处不能自己占了,要把好处留给其他人,这是我做人的原则。”柳照化轻轻叹了口气,悲天悯人地说,“古时候,有一首民谣说得好:‘纺织娘,没衣裳。卖盐的,喝淡汤。泥瓦匠,住草房。编凉席的睡光床,当奶妈的卖儿郎。挖煤哥儿家里冷得像冰窖,淘金老汉一辈子穷得慌。’这首民谣虽然反映了当时人们生活的贫困,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却也体现了‘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精神。也就是说,自己的产品要给大家享受,有好处要让给别人,要让别人先来。我是制造冰毒的,我当然不能近水楼台先得月,抢着吸毒了,得让其他人先吸。等到毒品普及了,全世界的人都吸食冰毒了,我再吸也不迟。干我们这一行的,得有点牺牲精神,你说对不对?”
  见柳照化强词夺理,居然大言不惭地将制造毒品的罪恶勾当胡扯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郑云飞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但他不想同柳照化搞得太僵,只好不置可否地笑笑。
  柳照化也见好就收,大度地说:“好吧,兄弟,你现在不想尝尝冰毒的滋味,我也不强人所难。你以后想通了,想体验这种神仙般的感觉时,只管跟我说一声,你要多少我都送给你。现在,我只要求你在山庄里轻轻松松地玩上一个星期。到时候,会有人把你送出山庄,给你安排好机票,让你毫发无损地回到贺老师那儿去。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谢谢大哥。好吧,我就按照大哥的安排,在这儿多玩几天吧。只是,我不明白,警方正在通缉你,你为啥不躲到其他地方去,偏偏要冒着很大的风险,住在这潜龙山庄里呢?”
  “不错,潜龙山庄曾经是最危险的地方,但现在却是最安全的地方了。因为,警方在这里守候了两年,知道山庄确实已归古江南所有,我是不会再回来的了。我当过兵,知道战场上最安全的地方,不是地堡也不是战壕,而是刚刚落下过炮弹的弹坑。因为,根据弹道原理,两发炮弹不会落在同一个弹坑里。潜龙山庄已经挨过炮弹了,警方不会再朝这儿打炮了。另外,古人常说,‘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现在通讯发达,大街上贴满了通缉令,我又不愿意降低身份去搞整容,我想隐于朝或者隐于市,都是不可能的了。所以,最简单最安全的办法,就是隐于野了。而要隐于野,还有比潜龙山庄更舒服更安全的地方么?没有了。”
  “可是,山庄里有那么多佣人和帮工,你就不怕他们走漏消息吗?”
  “不怕。你的这个顾虑,我早就想到了。山庄里所有的佣人和保安人员,全部都是我重新招募的。他们只知道庄主就是我——大名鼎鼎的古江南。而且,我雇用的多是印度佣人,在他们眼里看来,所有的中国人都是一个模样,他们只认得钱。你刚才进来时,一定注意到了,庄园有两道围墙。我有个严格的规定,外墙的保安人员不准进入内墙,内墙的佣人则禁止走出大门。外围的警卫人员从来见不到我的真面目,他们只知道古江南的名字。庄园里佣人虽多,但能同我近距离密切接触的,只有少数几个人,都是我的心腹。而且,这些佣人如果擅自外出,警卫可以格杀勿论。唯一可以自由进出潜龙山庄的人,只有你刚才看到的那个印度管家。我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可以为我赴汤蹈火。何况,他的护照和秘密全捏在我的手里,他要是敢背叛我,他也活不成。山庄里没有收音机电视机,也没有电话同外界联系。山庄里唯一的一部手机,带在我的身上;唯一的一台卫星电视接收机,安在我的卧室里,只有我能知道外面的信息。对于下面那些人来说,这里是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但却是大把挣钱的淘金之地。在我这儿,他们只要忠心耿耿干上几年,所得的报酬,远比他们在外面辛辛苦苦干一辈子得到的钱,还要多得多。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们何乐而不为呢!哈哈……”说到这儿,柳照化开心地大笑起来,像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大孩子。
  郑云飞却笑不起来。他默默地望着柳照化,清亮的眼里流露出淡淡的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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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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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照化留意到了郑云飞的神情,疑虑地问道:“云飞,你在想些啥?”
  郑云飞坦率地说:“我在想,贺老师夸你是少见的化学天才,你为什么不到化学研究所去工作呢?太可惜了。”
  柳照化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揶揄道:“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居然还有忧国忧民之心,替我操起心来了。唉,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千古亦然。这世上的天才庸才,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头百姓,成天都在为钱财奔忙。你年纪还小,这些道理你不懂。”
  郑云飞说:“以你的才干,即使进了研究所,工资也会很高嘛。”
  “工资?工资顶个屁用!”一提到工资,柳照化便来气,“我当过工人当过兵,那点薪水、津贴少得可怜,连温饱都达不到。转业后,我在法院干了好些年,熬更守夜加班加点,一个月才得一千多块钱工资,想抽点好烟都不敢。可是你看那些毒贩子,随便一出手就是几十万几百万,真是气死人。莫非他们就比我聪明?呸!以他们的那点智商,给我提鞋子都不配!与其让他们干,还不如我自己干呢。‘男怕学错行,女怕嫁错郎’。幸好我当机立断,彻底改行了。要不然,我现在还是每月一千多块钱,还在半死不活地穷过渡呢。”
  郑云飞嘟噜道:“一千多块钱,也够用了。钱多多用,钱少少用,不要把钱看得太重嘛。”
  “嗨,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一千多块钱你就满足了?典型的小农经济思想!中国人要是都像你这样小富即安,没有志气,中国永远都是第三世界。”
  “可是,即使要挣钱找钱,也要靠诚实劳动,不能昧着良心,搞那些……害人的事嘛。”
  柳照化阴笑道:“你不要吞吞吐吐不好意思说,我把你的意思说出来吧。你是说,不能制毒贩毒,是吧?”
  郑云飞咬咬牙,点了点头。
  柳照化站起身来,用阴冷的目光紧紧盯着郑云飞,一言不发。
  屋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郑云飞冒险说出了刚才的话,心里便戒备着。他知道柳照化心黑手辣,要是触犯了他,随时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郑云飞虽然端坐不动,目视着柳照化,但已暗暗运气在身,只要柳照化稍有动作,他也只好拼死一搏了。
  过了许久,柳照化终于叹了口气,收敛了眼里的杀气,说道:“唉,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你下不了手。兄弟,你刚才说的话,要是换成其他人说出来,他早就死了几回了!真的,我不骗你。干我们这一行,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随时都可能死去,也决不对任何人心慈手软。我今天心软了,手软了,是过去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也许,是我的年纪大了吧?可是,我才刚刚满四十岁呀!看来,我是不能在大陆再待下去了,得换个地方了。”
  见柳照化已经软了下来,郑云飞也松了口气,诚恳地劝道:“大哥,你即使不为自己着想,也应该为你的孩子着想嘛。你有孩子吧?”
  柳照化恨恨地说:“不错,我有两个孩子,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对于孩子,我根本不考虑。儿孙自有儿孙福,管他们那么多干吗?我小时候,爹妈就没有管过我。他们离婚了,各自寻找自己的幸福去了,谁都不要我,谁也不管我的死活。我要不是命大,早就冻死、饿死了。什么父爱母爱,全都是骗人的鬼话!人是最冷血的动物,虎毒还不吃儿呢,人却连自己的孩子都吃!史书上早就有记载:‘是年大旱,赤地千里,饥民易子而食’。什么叫‘易子而食’?说白了,就是你吃我的孩子,我吃你的孩子。换着吃孩子,就等于是吃自己的孩子!我是毒贩子,可是我比现在有些人还干净。我不管孩子,可是我决不会吃自己的孩子。我只不过是让他们自生自灭罢了。我给了他们生命,这就已经够了,他们应该感谢我才是。”
  郑云飞有点忍不住,冲口而出道:“生了孩子但又不对他们负起责任,实质上就是犯罪。你说,你给了他们生命,好像你是大慈大悲的送子观音?我觉得,你不过是图一时的快感罢了。你不为自己的孩子着想,让他们自生自灭,比起那些使妓女怀孕的嫖客,也好不到哪里去。”
  郑云飞这几句话一针见血,像尖刀一样划破了柳照化身上的伪装。柳照化感到,自己竟像是一个被从包房里揪出来的嫖客,赤身裸体地站在这个乳臭未干的青年的面前。他气得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用手指着郑云飞骂道:“你你,你这个臭小子,竟敢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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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1/19 22:4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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