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耄耋老人的心路历程
——序《高致香诗歌日记集》
高致贤
接到香兄来电,言及他要出版诗词集,让我为他写篇序。兄命必遵,赶快阅读孩子们随之为他发送来的诗词稿。
打开附件,满满当当60页,五六百首哩!每一首都附有写作时间,这对读者了解该诗的时代背景、理解该诗内容很有帮助。
网上搜索显示:高致香,1931年7月生,贵州省大方人,男,汉族,小学高级教师,现任国际王羲之书画院副院长、中国书法美术家艺术创作中心终身荣誉教授、北京神州翰墨文化交流中心兼职主任等职。
今年已78岁的致香兄,在旧社会生活了19个年头,可读完他的诗词,最早的也只写于1953年(还是1983年回忆的),没有一首是解放前写的。这不能不说是一点缺憾。
解放前,他曾在县城念了小学六年级,还回到当地念过半年初中,使之成为当时我们弟兄姊妹10人中学历最高的,那时他也会写诗了。我记得他好像暗恋过一位同窗,解放前曾反复写着一首藏头诗:“田氏庭前紫荆开,德配吾君美貌才,珍是嫦娥月里降,……”虽然第四句记不得了,但从前三句也看出他有一定的诗才。
从1953年开始一直写到现在,多写于60年代以后,可以说是断月不断年,年年有诗篇。如果说他只是写诗,那是不准确的。他已收集的作品中,诗、词、民歌、小令、唱辞和曲艺等均有,诗中又有新诗、旧体诗、打油诗和顺口溜等。还有一些无法归类的几不像,反正能表达他当时的思想就写。可见他重内容而轻形式,不受体裁约束,这正好反映了他思想感情的真实性。从他的诗作中可以清楚地看出他60多年来思想是在如何变化的心路历程。他的脉搏和祖国的发展变化一起跳动,他一直跟着党的政策走,直到80年代初期才开始有其独立思考的作品出现。
家乡解放后,他曾被抽到乡里去干文秘工作,可因我父亲医术高超,请他治病的人员成份复杂:从国大代表、宪兵队长、土豪劣绅到长工乞丐他都治疗,有钱的,他索取报酬,无钱的,他医药费全免,在县内外享有很高声望。加之致香兄曾到县城里读过高小,人家怀疑我家是不是地主成份?其实,他到县城读书的开销,就是父亲医治好一个豪绅的大病所得的谢礼。待到我家划定为正中农之后,乡里工作的脱产人员已满,他只能作为“社力”,相似于现在的临时工使用。
香兄干事十分执著,务农是一把庄稼好手,读书成绩名列前茅,一次他在狮子岩下发现一块好做书桌的石板,我摇不动,他硬是把它背回家,打凿方正后还有两百来斤,那便是他的书桌。这对我的鼓舞很大,当时我只能放牛割草,在他的带动下也读诗学对联;他便出了一只上联:“牧牛苦诵诗,勤比李氏”,要求我应对下联。我经几天几夜的冥思苦想,搜索枯肠,查找典故,终于对出“经商勤孝敬,辛似蔡庭”。这蔡庭的“蔡”到底指谁?我早就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只知是歌颂香兄的,他却说没有对好,理由是他没有经商。
其时,父亲正好收一批关门弟子,香兄和我一起参与在药王菩萨像前举行严肃的拜师礼,正式拜父为师。父亲勉励我们:不能为良相,也要成良医。从此香兄便开始钻研起《黄帝内经》、《医中金鉴》、《金匮要略》、《本草纲目》和《明医指掌》等医药古文来!他曾作为父亲的医助,随父外出行医,不管什么病症,父亲都由他先诊断向父亲报告病情,并开出药方后,再经父亲重新诊断,指出其诊断之正误,检查其处方之当否,最后由父亲修正确认,现场练兵,他的医术进步很快,但还是经不起吃皇粮之诱惑。
1956年春,香兄一举考取毕节师范学校,速师班毕业后,分配回本区冷底小学任教,而后就在小学、初中任教到退休。他一直从事语文、历史教学,故他得以钻研诗词,且他写古典诗词的基础,也多得益于学习医古文。根据教学需要,古典诗词是他自学的主要内容,书法篆刻是他的强项。他曾有不少书法、篆刻作品参与国内外大型展出,他亦担任国书法界的不少名誉职务,但因他是跳级读书,入学时间太少,故对古典诗词也不精通,倒是他的民间曲艺和民歌别样丰富。他爱民歌,退休后,高枧乡场上每逢赶场天便有人在一个固定场所唱山歌,他每场必到,唱得我嫂子常生醋意,可他却因之收集了上千首民歌,故他写古典诗词的民歌味很浓,但又不是民歌,姑且把它叫做几不像的特色诗歌体吧。
这特色就特在口语入诗,通俗的口语,通俗得比白话还白话,如“五尺长的钢钎,十斤重的大锤”之类。通观全稿,我以为本集子的价值不在艺术而在史实。每一首均有写作时间,多数还附有小序,成诗的题材小至家庭琐事,儿女情长;大到国家政局,大政方针;个人欣赏山水景致的抒情诗有,但不多。
家兄写诗词,旨在记录自己的真情实感,从不示人,也不向报刊投稿,连我这与之情深谊笃的胞弟平时也未见过。他总是默默无闻地自写自诵自欣赏,不去考究什么写作技巧,而在叙真事,抒实情,毫无虚情假意、无病呻吟;就包括那些今天看来已不合时宜的“拥护XXX”之类的口号式的句子,也是他当时的真情实感表露,并非大会上的呼应,完全可以作为日记来读。集子中的任何一首诗的实在,都比我们往日在正规报刊上读到的诗真诚。仅此一点,该诗歌所凸显的意义,就诗的真诚标准的重新确立,用真诚唤回了诗魂,其价值就无法估量了。
家兄不讲什么诗词理论,他只是自觉不自觉地运用古典诗词与当地民歌结合的一种新型表达方式来记录自己的思想、生活,故我建议将这个集子改名为《高致香诗歌日记集》,使之脱离《芸窗诗词集》之类的陈旧感。
初编稿按内容分类,写作时间上有些前后颠倒,读来感到零乱;如果将它改为编年体按写作时间先后顺序来编排,那就能够清楚地看出作者的心路历程,不但可以作为家史来读,还可作为地方志甚至国家正史的珍贵佐证资料,的确是一种难得的野史。
2008.11.4-5.于深圳。